第 107 章 拉大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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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村长年过六十,精神矍铄,深深凹陷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老村长慢慢悠悠地开口,亲手斟满一杯酒送到陆老道的面前,“如果是我们家的责任,我当然不会推脱。但明明是一场意外,还要我们负责,青天白日的,这怎么说得过去呢?”
陆老道一口饮尽,微微点头,但笑不语。
老村长也不着急,又满上一杯酒,还给詹台面前的杯子里倒上雪碧。白花花的包子放在雪白的盘子里,香气像是自己长了脚,拼命往詹台的鼻子里面钻。
“早两年前我就听说啊…”老村长又说,一边伸手指了指北面的墙,“隔壁村子有过这么一个事儿…”
“闹鬼的事儿。”
“隔壁村里,有个女孩儿啊,家里就她和她爹两个人相依为命。这女孩儿长得虽然漂亮,可是家里穷哇。这谈好的男朋友把她给抛弃了,说好了春节上门提亲,结果没来。女孩儿伤心啊,就夜夜哭、夜夜嚎啊,哭声凄厉啊,把山里的猛兽给招来了。这山里的猛兽翻过墙,一下子咬掉了她半张脸…”
“那个时候她还没断气儿呢,哭着嚎着在地上爬啊,就恳求屋里的爹出来救她一命…”
“屋里的爹心狠,想着是个不值钱的闺女犯不着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就咬紧牙关把门拴上了。女孩儿爬到了门前,拼尽最后的力气举起手,咚咚咚地敲门,敲了十几分钟,她爹捂着耳朵在房间里面哭,就是没有给她把门打开…”
“隔了好几个小时,等到外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她爹才敢把门给打
开。等打开门了一看,他这闺女早都被野兽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只有一只咬了半截的手臂挂在门把手上,被风吹着还一下下地咚咚往门上砸呢!”
“她爹哇得一声就晕过去了,脑袋磕在门槛上,醒来就疯了,没两年就死了。都说是这个女孩儿化身成了厉鬼,就在村子里游荡着,看见负心的汉子就扑上去把人给咬死…”
村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举起眼前的酒杯轻轻啜了一口,缓了缓才有开口:“…这厉鬼恨负心汉子,可更恨她那见死不救的爹啊。年关的时候正是她忌日,她冤魂不散,飘到了我们村子里,不就正好看见了邓建国和邓自军老婆两个人了么?”
十几岁的少年詹台,刚刚才咬了一口包子,满嘴滚烫扑香的肉汁刚刚落入舌尖,就听见了村长接下来说的话:“…我们村子里遇害的两个人啊,刚刚巧,家里都只有一个女儿。深更半夜在荒郊野岭不睡觉…”
“陆道长,你看,这样巧的两个人遇见了吃人的女鬼,是不是怎么也逃不过呢?很容易就被恶鬼给害死了呢?”
老村长擦了擦嘴,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红包,詹台拿眼睛一扫,便看出里面大约装了三千块钱。
陆老道微微一笑,依然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微微一笑道:“村长说得十分有道理,老道这就设坛作法,一定让那恶鬼灰飞烟灭。”
陆老道作法那天,包子店前张灯结彩,红绸扎了巨大的绣球放在路中央,长长的鞭炮铺在地上,像是一条蜿蜒的巨蟒。
正午十二点,陆老道仰天大吼,指缝之间藏着白磷,只微微摩擦便有蓝色的火焰升腾而起,像是一头巨大的狮子。
詹台站在绣球旁边,拿过白骨梨埙面无表情地横在嘴边,波澜不惊地吹出了第一个凄厉的音节。
火焰燃起了鞭炮,震耳欲聋的响声盖过了埙声、盖过了围观村民的交口接耳,火焰从鞭炮燃到了绣球之上。巨大的绣球霎时燃成了一只火球,橘色的火焰在阳光之下忽隐忽现,宛如半遮面的一张女人脸。
“天门鬼路,符法同源!恶鬼现形!急急如律令!”陆老道将桃木剑挥舞得如同花儿一样,红绸被烧成了黑色的灰烬,被他剑尖挑上了天空,宛如纷纷落下的黑雨。
老村长冲着陆老道恭恭敬敬地鞠躬,陆老道一边摇头晃脑地走着,一边将绿豆洒在了一地狼藉的地面上。
詹台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任由黑色灰烬散在了自己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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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是鬼更恐怖,还是人更恐怖?”詹台轻声感叹,“邓建国的老婆是外乡人,在村里本来就说不上话。至于邓自军…洗清了杀妻的嫌疑,又洗掉了一顶绿帽子,他就是再咽不下这口气,又能干什么呢?跟村长硬碰硬吗?尸体都成那样了,有证据吗?”
他们三人说着说着,已经穿过大路,走到了邓岩村里。
“老村长以前的包子铺就在那边,”詹台指了指不远处
的一间小超市,“至于邓自军家,就在这里。”
和村里大多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新盖楼房不同,邓建国的家显得十分破败。墙壁只有临街的那一面被漆得雪白,其余的地方露出了破败的砖头。
“这个样子也是没有办法。那次闹出了捉鬼的事之后,村子里的村民对这场命案的惋惜,渐渐变成了对厉鬼害人这件典故的八卦。老人们不许孩子在外面玩,连着两年过节,好多年轻人都干脆没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