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胆小鬼（十四）

正常情况下, 办法当然是有的。比如使用术法斩断精怪与沈钧梧之间的联系, 一般而言这也是最正统的解决思路。

谢琉筠却稍有犹豫，因为放在精怪身上, 这种举措反而并不可行。

对方所用的拘役手段太霸道, 而且不可解，从开始使用的那一刻起, 就没有留下丝毫余地, 直至最后将被驱使者的本源彻底消耗殆尽才算终结。

——事实上, 谢琉筠心中对此难免感觉疑惑, 按照精怪的说法，沈钧梧作为一个在此之前对玄学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他究竟是从哪里知道拘役精怪的方法呢？而且如此阴损。

这种手段一旦强行挣脱会对精怪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除非……从沈钧梧那边着手找些办法, 比如将伤害尽量限定在沈钧梧身上, 用以避免精怪的消亡。

然而精怪闻言却只是摇了摇头, 她垂下眼眸怅然的笑笑：“其实没关系的，只要能够摆脱束缚，我并不害怕消失。”

“我本来就是因为情意而生, 现如今共拥情意的那两个人早已逝去，我便也找不到再停留于世的意义。”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就这样安宁的守护沈家后代，一辈又一辈。然而现在一方面是她已经无法继续保持那种毫无阴霾的平静心情，另一方面……或许这样面目全非的沈家也并不再需要她的存在。

将伤害转嫁或许是个可适用的想法, 只可惜，她虽绝不愿再被沈钧梧所驱使，却也不可能对沈爷爷和沈奶奶的血脉下得去手。

她是真的不愿意伤害任何人。

既然如此, 不如离开。

老实说，精怪的这份心情其实不难理解，这样或许不够快意恩仇，但对她来说，无愧于心才是最重要的。

她曾与沈爷爷和沈奶奶那般朝夕相处，自然也会养成近似于他们的品性。真要计较起来，这位精怪可远比沈钧梧更像是沈爷爷和沈奶奶的延续。

“但或许还有一种办法。”谢琉筠看着她，“我可以动手切断你和本体的联系，让你从此以后单纯作为一个灵体存在。”

精怪被禁锢和施加术法的本体已经无法回溯时光进行补救，但是以谢琉筠的能力，却可以尝试另辟蹊径。

这样一来，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纯粹的灵体终究还是会日趋消散，但至少在数十年的时间内，她是自由的。

精怪愣了愣，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选择。

之前的时候，受限于本体所在，她的活动范围并不大，而等到受控于沈钧梧之后，她倒是可以出来了，却做得是害人的事情。

她沉思片刻，唇边忽然露出了轻柔的笑意：“那也很好，这样我可以去看看记忆中我陪伴他们去过的地方，沿着曾经的行迹再走一次。”

当初为了寻访古籍和撰写文章，沈爷爷和沈奶奶可是经常四处游历。后来沈爷爷去世，倍感思念和孤单的沈奶奶有过故地重游的念头，只可惜碍于身体与年纪，最终只能成为心中遗憾。

或许，她现在可以替沈奶奶踏上这回忆的路途。

***

彻底斩断与本体联系的瞬间，精怪虽面露虚弱之色，周身气息却变得平静许多。

与此同时——沈家老宅中，被阵法所牢牢定住的纸花瓣光芒一闪，彻底失去了灵气。原本娇艳的颜色迅速败退，被岁月所侵蚀，如同再普通不过的陈年绢纸，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她终于放下了不再有沈爷爷和沈奶奶存在的沈家。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要遗忘曾经。她想好了，她要给自己起名为“妧”。这是当初沈爷爷和沈奶奶笑谈过，若是有了女儿就要用上的名字。不仅字形美，寓意也好，只可惜最后沈爷爷和沈奶奶一生都没有女儿缘。

她想厚颜为自己用上。

或许等到她将当年沈爷爷沈奶奶去过的地方都走遍之后，如果沈家还在，她会再回来看一看，并且最终选择在老宅彻底消散吧。

郑重向谢琉筠和简西越躬身道谢后，精怪在临行前注视着他们两个，神色十分温柔的感叹道：“真好呀。”

谢琉筠站的离她很近，自然听到了这句话。然而面对谢琉筠投过来略带不解的目光，精怪却只是微微笑着，没有去解释。

当局者迷，这位厉害的天师姑娘大概还没有意识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究竟有多么不同吧。

不说自己之前现形时，他们两个人相牵的手，只说那种互相在意又相处融洽的感觉，恍惚间，透过他们仿佛可以看见当初刚恋爱时的沈爷爷和沈奶奶，其实也是这般模样。

尤其是这个叫简西越的男孩子望着天师姑娘的眼神，几乎要把心意呈现的明明白白。

她无意贸然揭开这层薄纱，让他们错过互诉心意的美好经历，却愿意为此奉上真心祝福。

真好，这世上还是有这么多让人感觉温暖的情谊在，而不会让人始终沉浸在失望的情绪中。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她面带恬静微笑在心中轻声呢喃着，重新幻化为一片花瓣的模样，然后在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来临前悄然离开。

***

以妧为名的精怪做不到亲手伤害沈钧梧，但她却不会知晓，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