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旧日少年
帝一众皇子中,论文治武功,卫烬当属翘楚。然而人无完人,谁都有自己不擅长之事,他也不外如是。
君子六艺,治国经略,他都信手拈来,唯独不通音律。
宫商角徴羽,五个音打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过,他都觉是一个调。因为这个,他过去没少闹笑话。外头那些文人酸儒私底下还叫过他“莽夫”,外强中干,白瞎了这通身贵气。
横竖当皇帝也不靠这个,想笑就笑,他一向心大,从不在乎。先帝倒是劝过他几回,叫他稍稍修习下,至少别真落个“莽夫皇帝”的名头,最后都不了了之。
可后来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改了性,自己就研究起琴谱来。每日下朝就去学琴,师父有事来不了,他便抱着琴亲自登门拜访,一改往日的傲慢,变得谦逊又认真,颇有几分程门立雪的意思。
那一双舞刀弄剑的手,指尖戾气经年不散,天生就不适合抚琴,可最后却真奏出了世间天籁,连当世琴圣都赞不绝口。
便是幽禁的那三年,西苑的琴声也未曾断过,可见多么喜爱。
反倒是这两月忙于朝政,给耽搁了。
姜凝这次自荐,无疑是正中下怀。
她师承琴圣之徒,于琴艺上造诣颇高,先帝还曾抚掌称赞过。倘若今日能一曲入得圣心,再加上她与太皇太后的关系,以及太后的帮扶,这一只脚当是已经踏入坤宁宫!
大家今天来这梅花宴,为的就是这个,眼见姜凝就要抢走她们的风头,没一个心里头快活的,或暗自撇嘴拈酸,或则直接下死眼瞪去,斗鸡似的。
姜凝全当没看见。
人这一辈子啊,就是要去争!
管他本来是不是属于自己的,只要争来了,那就是她的。
当初若不是母亲争了,镇国公府偌大的家业,也落不到她一个姨娘手里头;自己若不是争了,姜家一众子女当中,父亲也不会独独偏爱于她,连姜央这个嫡女都拿她没辙。
什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统统都是屁话,她只信胜者为王!
只要今日争赢了,她就是北颐未来的皇后,这些人都得在她脚下俯首称臣。
尤其是姜央。
还敢威胁她?
呵,等将来飞黄腾达,她第一个就办了她!
卫烬神色寡淡,晃着杯盏不置一词。
倒是太皇太后“哦”了声,漫不经心地笑:“想不到你还有这份心。”
这话的意思可大了去了,像在暗指姜家与先太子的过往。
姜凝笑容一僵,忙谦卑地深伏下身。
“师父曾言,弦随心动,音随手成。欲成一首好曲,且要先修得一颗赤子心。臣女别的不敢自夸,唯有一颗为陛下和太皇太后祈福的真心,日月可鉴。既认定了,此生便绝无二心,似那般得陇望蜀、见异思迁之事,臣女绝不苟同。”
好大的口气!
拔高自己还不够,还要揭陛下心头的旧疤,狠狠踩别人一脚啊!
这是吃准了人家不敢在御前放肆,就开始胡作非为了。
至于被踩的是谁……
大家不约而同觑向暖阁一角。
姜央搭在酒盏上的五指微微收紧。
在御前的确不好乱来,可这样叫人踩在头上,还拿同一个招数,她岂能姑息?
况且这回,也不会再有人帮她说话了……
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痛尖锐而清晰。
姜央闭上眼深吸口气,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看不念不想,只一心琢磨怎么反击。
却也就在这时候,上头那个自进门起便一直不作声的人,终于冷淡地开了金口:
“不必了,朕听了你的琴,才是真的有损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