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图磬已经熟门熟路的命人加倍点了火把,将里面照的纤毫毕现。
这是一个典型的正房格局:
进门先是墙上的字画和左右对开的桌椅,以博古架隔开的左手边是闲谈的小厅,也兼做书房。右手边一个月亮洞门,迎面先是亲近人会客的场所,再往里便是卧房。
本该是天下最温馨的处所,而此刻几道门都大敞着,笔直映入眼帘的便是血气冲天的雕花床和上面仰面躺着的一具无头尸体,令人毛骨悚然。
因直接割了头颅,刘掌柜全身的血几乎都流干了,床上的被褥垫子尽数湿透。天气炎热,血液凝固很慢,这会儿还在顺着床角吧嗒吧嗒的往下滴,在一色青砖铺就的地上汇成两个深色的小水洼。
房间内部非常干净整齐,处处透着一股日常气息,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
晏骄跟郭仵作对视一眼,才要下手,忽然听后头张勇重重咳嗽一声,意有所指的问道:“晏姑娘,咱们谁先验?”
她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如今已经不只是自己和郭仵作的天下,身边还有两个老资历呢。
她硬生生将伸出去一半的手缩回来,转过头去,冲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俩人都四十多岁了,经验丰富,又一直在本地工作,先来也应该。
郭仵作张了张嘴,有些不忿,才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张勇与李涛飞快的交换下眼神,却又往外头瞧了瞧,迟疑片刻,反而往后退了一步,谦让道:“到底两位才是知府大人的大力干将,还是姑娘先来。”
人要有机会显示了自己的价值才能活下去。本来一个府衙里头两名仵作就够用,可没想到新任知府竟还带着自己的班底来了,这么一来,可谓僧多肉少……
郭仵作实在忍不住了,隐约带了几分火气道:“人命关天,破案要紧,你们”
若真心想叫他们先来,方才又何必出声?偏到这会儿惺惺作态,如此表里不一,实在令人作呕。
晏骄瞬间烦躁,一个眼神打断他,竟不再推辞,干脆利落的弹了下手套,脸朝外大声道:“既然张、李两位前辈执意谦让,少不得我与郭仵作抛砖引玉。”
说罢,也不管两人吞了苍蝇似的表情,直接拉着郭仵作看起尸体来。
此时此刻,她空前清醒的认识到,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跟郭仵作一样是个耿直真诚的事业宅……
勾心斗角她能够理解,但也要分时间和场合吧?人都死了三个了,还他妈搁尸体面前演戏呢,什么臭毛病!
外头图磬听见动静,嘴角微微翘了翘。
颈部大动脉出血是很可怕的事情,晏骄穿越之后就曾亲眼目睹□□嫣红自裁时的惨烈场面,至今记忆犹新。
可当时不过是在脖子上戳一个窟窿,与眼前着割头断颈比起来,不管是惨烈的程度还是给人视觉上和心理上带来的冲击性,都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尸体还是新鲜的,皮肤颜色宛如生人。甚至因为死去时间不长,还能感觉到皮肤上的余温。
但恰恰因为太鲜活了,反而可怕到诡异:他没有头。
“脖颈切面十分平整,”她凑近了,与郭仵作交流道,“一来说明凶手力气很大,下手果决,二来也说明凶器十分锋利。”
郭仵作点头,环顾架子床内四周和顶棚,“血迹喷溅状,血量大,外部干净整洁,死者体表无明显外伤和痕迹,几乎没有反抗,致死伤应该就是在睡觉时形成的。”
刘掌柜身上只穿着白色寝衣,这里又是卧房,看上去他是在睡梦中被人杀害的。
因一击毙命,所以竟连挣扎反抗甚至一声呼喊都没来得及,以至于外头无人听见。
晏骄还是保持没验完尸就不说结论的宗旨,顺势用镊子夹起已经被血浸透而变得粘连沉重的寝衣,突然眼前一亮,“他胸口有一处伤口。”
说着,她便将探针取来,小心往里伸进去,“伤口深约两寸,边缘有压痕和部分撕裂痕迹……刺破心脏!”
这里也是致命伤!
不过这个压痕实在有些奇怪:整体呈扁平纺锤状,两侧均有一处明显厚重的凸起,而且外宽内窄。
针、锥、刀……晏骄短时间内在脑海中将能想到的物件都过了一遍,都觉得不是。
郭仵作提出另一个疑问,“被子是盖着的,难不成凶手刺中他的心脏之后,又帮忙盖被,再不慌不忙砍头?”
可若是这么着,心脏处的衣服和被子也都该被血湿透了才对。
“抑或是杀人后泄愤?”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后面的张勇和李涛也在垫着脚尖看,只是一直没出声。
晏骄顾不上搭理背后灵似的两个心机吊,眉头渐渐皱起。
死者的头颅不见,血液几乎流干,以至于尸斑都很难形成!这无疑给死亡时间的判断带来极大干扰。
见她与郭仵作久久不语,张勇和李涛终于忍耐不住,几乎是带着几分优越感的道:“看完了?劳烦让让。”
先看又如何?左不过吹得好听罢了,一介女子能有什么真本事!
知府大人也是,哄着小情人玩儿什么不好?偏偏要来装模作样当什么仵作,这不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