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心动
闻人羽背着母亲出了国公府的大门, 站在长街之上, 一时竟不知往何处迈步。
朱长文赶紧预备了车马,眉间隐有喜色,上前道:“公子, 上车罢,咱们先去别苑, 也好将夫人安置下来。”
他虽是穆国公的人, 但他跟了闻人羽多年,若穆国公府由闻人已承袭, 那他就再没出头之日了。
闻人羽看他一眼, 摇了摇头:“不必。”
朱长文低声劝道:“公子何必如此,出了这等事,二公子绝不能再担世子之位,公子还得为夫人想想才是。”
闻人羽只觉得肩上一紧, 大夫人已经回过神来,她这大半辈子都在穆国府中度过,乍然见着外头的日光, 心中一阵阵的惶恐。
“阿羽,我不能出府。”这世上哪有被休弃的国公夫人。
朱长文立时劝道:“公子要争这一时之气也可,就将夫人先带到别苑, 养好了身子, 再看府中情况如何。”
“大夫人势弱, 皆因公子一心修道,不理俗事, 若是公子能为大夫人着想,待大夫人养好身子,肃清后宅,公子便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捏着这么大一个把柄,闻人已就算是废了,若能用此事迫得国公爷将世子之位定下,那往后便名正言顺。
纵不立时还俗也可,徐徐图之,叫国公爷不甘愿也要甘愿。
闻人羽在屋中就已经知道母亲不想离开,她其实并不十分相信穆国公的惺惺作态,可她愿意继续呆在国公府,盼望他能还俗回家,娶一门好亲。
谢玄一下挤开朱长文,瞥了他一眼,他不该叫朱长文,他该叫朱长舌。
对闻人羽道:“我去雇个车,你等着。”
城中盛夏,而山间阴凉,便是寻常人也受不了这一冷一热,何况闻人羽他娘精元损耗得厉害。
闻人羽这才吁出口气来:“多谢你了。”
朱长文急道:“公子,万不能如此,若真将夫人带上山去,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大夫人颤声道:“阿羽……”
谢玄叫了车来,掀开车帘让闻人羽扶他娘坐进去,他还冲着朱长文翻了个白眼:“朱长舌,你那点心思就收起来罢。”
闻人羽再次道谢,整个国公府的人都不知道他要什么,就连母亲也不懂得,他将母亲安置到车上,又对小小道:“烦请桑师妹替我照顾夫人。”
小小一上车,就见大夫人蹙了眉头,抬手用袖子掩住口鼻,这外头的车自然不如国公府的车好,既无软毯,又无熏香,连口热茶都没有。
小小将帘子升起来,让风吹进来,可大夫人又受不住热气。
小小低头想了想,说道:“再呆下去,你会死的。”
大夫人一惊,小小接着道:“那东西以你的精气为食,你越虚弱,它越壮大,等将你□□,你就死了。”
到时候那个东西便会满府再找另一个可以当作食物的人。
大夫人心头发紧,自从枕上那玉枕,确是一天比一天更虚弱,她偶尔说过要换,可卷香劝她,说这二少爷的孝心,若叫他知道了,心中必不好受。
她一见玉枕中的人偶便昏迷了过去,并没听见老夫人和穆国公是如何定夺此事的,人一醒转又见丈夫伏低作小,用软话哄她,到这会儿才回过味来。
越是想,心中越是凉。
闻人已虽不在她身边养着,可晨昏定省,每日不少,她看在闻人已的面上,也并不如何弹压戚氏。
等她身子越来越弱,中馈被戚氏把持,便连下人都约束不了,儿子在她屋中说了什么,丈夫都要一句一句问个清楚。
如今想来,只怕不止丈夫问了,老夫人戚氏和闻人已都知道,屋墙形同虚设。
大夫人目中含泪,人靠在车壁上,良久都不说话。
她不说话,小小也不同她搭话,把豆豆从腕上解下来当尺子用,拉长蛇身,伸出巴掌比划,师兄的脚又大了,出来之前刚做的鞋子,方才看连脚趾头都快顶出来了。
豆豆十分配合,它身子一动不动,任由小小比划,头时不时看看大夫人,觉得守着她就是守着好吃的。
闻人羽打定主意要带母亲上山,谢玄干脆道:“一道观都是男人,你娘连生人都没见过几个,真能住在山上?”
闻人羽怔住了,他能将母亲带出来,可能不能活得好,却得看她自己。
谢玄也知道闻人羽没想过这些,他随手都能掏出一袋金叶子给人,难道那钱会是紫微真人给的零花钱不成。
要真是紫微真人给的零花钱,那闻人羽倒真是有师父命。
想想自家两个师父,一个种地卖菜,一个赊帐喝酒,全都穷得响叮吵杂,谢玄摸摸袋中几两银子,竟是自己这个当徒弟的最有钱。
马车在街上走走停停,两人不时将被褥衣裳搬进车中。
大夫人看到这些,便明白儿子是铁了心肠,不再回国公府去了,她的儿子生得这样人品,这样心性,确是不能回那污泥塘里。
她深吸口气,轻叩车门:“阿羽。”
闻人羽立时应声:“夫人吩咐。”
大夫人咳嗽两声,缓过口气来才道:“我不是空身嫁进国公府的,自然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