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絮果
沐春说道:“好吧,朱瞻基心眼多手腕强,我相信你们两个携手,一定能够成功。可是当他登基当了皇帝,掌控至高无上的皇权,将汉王一家子安排的明明白白,完成对朱瞻壑的承诺,那时候你功成身退,要离开他,去实现理想,他真的会放你走吗?”
沐春叹道:“我也是男人,我也放下一切、成为你姐姐背后的男人,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和你姐姐携手一生,白头到头。我从不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我十七岁以前缺失的一切,都从你姐姐和你身上补回来了,就像饥渴多年的人顿顿都吃到饱饭,我当然满意了。”
“朱瞻基则恰好相反,除了在云南我带他那几年,他几乎没有童年、没有轻松自在的时候,浑身都是心眼,是个人形马蜂窝,你和他为爱而婚,一起走过最难的路,到那个时候,你要走,他得了甜头,岂会轻易放手?”
“我是个男人。”沐春拍拍阿雷的手,“换成是我,我绝不放手,我会自以为是的做出一些补偿的事情来安慰你,我明明知道你想要的是自由,但是除了自由,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要盐,我只能给你糖,时间一长,爱情渐渐消磨,佳偶变成怨偶。爱情是独占,是最大的私欲,放手比紧握难多了,大多数人的爱情,是宁可一起沉沦,也不肯放对方自由。”
沐春总算说句人话了!胡善围连忙发起助攻,“年少轻狂,自以为是,我不怪你们,现在一切还来得及,我这就进宫和朱瞻基说清楚。”
“娘。”阿雷拉着胡善围的手,“我信他,你信我好不好?”
一听那声“娘”,胡善围心头一软,回头,看着阿雷的眼神,解决无数难题、越过无数难关的三朝尚宫也无可奈何,深深有种无力感,此时的胡善围就像全天下为人父母一样的困惑:
她努力为孩子撑起一片天,为孩子铺好一条看似平坦顺遂的路,可是孩子非不要走那条平坦的光明大道,非要往坑里跳、往弯路上走,非要一路摸爬滚打、撞得头破血流、浑身是伤。
一代代的,为什么都是这样?
刹那间,胡善围想起和父亲胡荣恩怨纠葛,以及父亲病重弥留之际和她谈话:
父亲:“……孩子就像山林的竹笋,长的比你想象的要快,今天才露尖尖角,一场大雨过后,就拔节的长起来,不知不觉就你比高了。当父母的其实和孩子相处不了多久,要珍惜她的成长时光,别看她现在还依赖你,其实从她出生开始,你和她的距离就越来越远,孩子大了,心里有事,也不耐烦和你讲。”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父亲的?我说:“孩子大了,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别说是和父母,就连我们自己、今天和明天、五年和五年后、亦或是十年、二十年,自己的想法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活在当下,要她自己决定便是了,我们每个人到最后,都只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我和沐春现在只想给她一个完美的童年,给她一副好身体,给她信心和智慧,以后的事情,要靠她自己做出选择。”
父亲当年逼我改嫁,觉得是为了我好,结果父女反目,足足用来了二十年时间来弥补,父亲那时候还很欣慰,说道:
“这就好,只是,你现在这样说,将来未必会这样做,当父母的总是想把自以为最好的给孩子,认为孩子阅历浅,考虑的没自己周全,其实子女未必喜欢。将来你若和阿雷遇到同样的问题,一定要记得今日在爹爹面前的承诺,可不能反悔哦。”
“不反悔,可要我立个字据给阿雷收着?”
父亲在躺椅上虚弱的摆摆手,“不必了,我信你。”
“我信你”、“娘,我信他,你信我好不好?”
往事和现实相互交叉,胡善围纠结不已,当年她轻松立下的承诺,做起来却太难。当年她觉得理所当然要阿雷自己做决定的事情,现在却强烈反对。
是的,每个人只能活在当下,现在的阿雷、五年后的阿雷、十年后的阿雷面对同一个问题的看法都会不同,我怎么可能要求十六岁的她有我二十多年的政治觉悟?和我一样看得通透?
十六岁的怀春少女,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改变一些东西,并毫不怀疑自己能够做到这些。
已经五十七岁的我,三朝尚宫,亲手烧死一个皇帝,将另一个皇帝推向宝座,我做的事情越多,就越明白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即使我曾经也天真的尝试去改变……
正思忖着,沐春把胡善围拉到房门外头,“我们就信阿雷一回。”
胡善围摇头,“你明明知道结果。”
沐春说道:“阿雷的年纪,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少年人的热血冲动,你我年少时也是这样的。我算是看明白了,当父母的不能替孩子去栽跟斗,孩子要成长,吃的苦,走的弯路,一点都少不了。我们现在不同意,万一她做出过激的事情,就更不好收场了。她是我们亲生的,脾气和我们一模一样,根本不会放弃。”
“就当阿雷不是出嫁,我们就当放她下凡去渡劫,朱瞻基就是她的劫,非得挨一下不可,等她渡劫完了,我们接她回家,就凭你我的本事,将来朱瞻基这小子想要强留,他也留不住。”
与此同时,东宫。
朱瞻基给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