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翌日一早,刚醒来时,姜沅便觉得嘴唇有些疼。
她起身下榻,拿了一面菱花小铜镜照了会儿,才发现下唇好像破了小一块皮,有些红肿。
胡娘子进到房里,看见她正在照镜子,便道:“姜大夫,昨晚是裴大人送你回来的,他说你吃多了酒酿圆子,头晕发醉,走路不稳,一下撞到在杏花树上,不小心碰到了脸。不过,我看过了,幸好你脸上没有什么淤青伤痕,以后你可要小心点,不要再吃那么多酿圆子了。”
昨晚的事,姜沅记不大清楚了。
她只记得,季大夫一路同行回来,他们好像在青鱼巷的巷口分别,至于后来,为何是裴元洵送她回来,她怎么回想,头脑依然一片空白。
想不起来,她便索性不再去费劲回忆了。
不过,她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沾酒就醉,昨晚一时大意,多吃了几口酿圆子,胡娘子提醒得对,她以后定会更加注意的。
胡娘子说完话,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荷包来,她掸了掸上面沾的泥,道:“姜大夫,你荷包昨晚落在外面了,就落在了杏花树旁,幸好没丢远了去。这荷包沾上灰了,我去给你洗干净晾上吧。”
姜沅盯着那荷包,突地想起来,那里面有一枚玉坠,是季大夫送给她的。
她抿了抿唇,忙道:“等会儿我洗吧,你先去忙吧。”
待胡娘子离开,姜沅抿了抿唇,拿出那枚玉坠来。
月白色的精致玉坠,那上面垂着的红穗颜色分外鲜艳,姜沅低头看了许久,最后,她下定决心似的,重又把它装到了荷包里。
辰时过后,她去了杏林医署。
不过,还未等她去找季秋明,却迎面遇到了师傅差来的人,那人转告她,师傅要她马上到清和苑却一趟。
担心师傅有什么急事,姜沅掉转脚步,很快去了师傅的住处。
不过,到了清和苑,姜沅却有些意外。
师傅没像往常一样在桌案前低头奋笔疾书,而是站在窗前,出神地望着院外的几丛绿竹,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为何,看着师傅那瘦弱的背影,姜沅莫名有些心疼。
师傅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医术研究中,从不奢侈享受,即便她已从太医署致仕,双鬓也已斑白,却还在坚持著书授课,传授医术。
师傅对她,亦是严慈并济,恩重如山。
只是,认识师傅这么久以来,她却从未谈及过她的家人,似乎,她只是孤身一个人,没有什么亲戚,只偶有些朋友往来。
但有一次,姜沅从她的书架中,无意翻到过一副画册。
那上面的笔迹十分稚嫩,是孩童的涂鸦之作,这与师傅那些浩瀚的藏书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但师傅却把它放在极重要的位置,这说明,那是她十分珍爱之人的东西。
听到姜沅轻步走近,谭医官转过头来。
她那本来有些酸涩的神色很快敛起,露出平日冷傲的模样,稀疏眉头拧
起(),重声对姜沅道:为师授你医术√[((),可不是想让你嫁做人妇,耽于后宅,一心相夫教子的,你若是丢下医术,这么些年的心血努力不就白费了?要是你一早这样想,师傅便不会收你为徒!”
师傅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姜沅愣了片刻,赶忙走上前解释:“师傅,您何出此言?我不会丢下医术的,做大夫是我的夙愿,现在我总算医术精进,怎会舍得不做大夫?”
谭医官拧眉看了她几眼,不悦道:“那你为何昨晚收了季秋明的玉坠?”
姜沅一下子怔住。
没想到师傅竟知道她收了季秋明的玉坠。
她实在想不清楚会有谁向师傅告密此事,她明明记得,昨晚只有她和季大夫两人在说话,应该没有旁人在场。
她甚至有些怀疑裴元洵,因为据胡娘子说,昨晚是他送她回来的。
但她虽然疑心,却没什么证据。
思绪飘忽一瞬,姜沅很快回过神来。
她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将玉坠从荷包里取出来,乖乖放在谭医官面前,轻声道:“师傅,我本也是打算还给季大夫的。”
听她这样说,谭医官的脸色才和缓了些。
她沉吟片刻,道:“季家世代行医,季秋明与他爹一样,都是一心扑在医术上,若是嫁给他,你就得一辈子在家操持生活,应付琐事,你在医学上的天赋很快就被磨灭,最后,只会变成一个安于后宅的妇人。也许,某一天,你回想起来,你会难过自己放弃过,甚至会后悔,但那时,后悔也已经晚了,人生在世,能做好一件事就很难了,若不一心一意,只会半途而废。你们确实不合适,如果他想成亲,有比你更适合他的女子,而你,以后若再要嫁人,至少对方应当支持你的爱好,若是他不理解不尊重你的决定,甚至要你放弃你的医术事业,那你就应该果断先放弃他。”
姜沅受教地应下,重重点头道:“师傅所言,徒弟必定谨记在心。”
看自己的医徒还没有因情爱鬼迷心窍,谭医官满意地嗯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你精专女科,又才治了疫病,以后还大有做为,这兴州的医署,也不会是你久呆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