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在汉武朝做神女
刘邦出奇地愤怒了!
他在一无所有的时候也敢拔剑向天下发出咆哮和怒吼, 年轻时的那一句慨叹,望着始皇帝的仪仗而说出的“大丈夫当如是”,是欣羡又何尝不是渴慕?
从那时起他就想要得到皇位, 年轻的野心燃烧到死也不熄灭, 他就是这种不得到皇位就不甘心的人, 他身上每一寸骨头每一滴血都刻满对皇位的贪婪。
这一生抛妻弃子、烹父分羹, 汉高祖刘邦劣迹斑斑、罄竹难书,汉高祖刘邦登临皇位, 终有天下。
这就足够了,这就满足了, 这一生再没有任何遗憾, 便如月满无残。
可现在神女说,“你曾有过的那也算是天下吗?”
龙有逆鳞, 触之必怒。
林久的这句话, 就像是一把刀,何止是触碰了刘邦的逆鳞, 简直是生生挖开了刘邦的逆鳞,剜肉见血。
什么意思啊?这是什么意思啊!!
刘邦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的眼睛里流淌着生铁和火焰那样酷烈的愤怒。
他不是暴君, 但倘若换作其他人向他说这句话, 他立刻就要砍断这人的头颅。
何止是愤怒, 他此刻简直是暴怒!任何人站在他面前都要瑟瑟发抖,暴怒的君王有雷霆霹雳般的凶猛气度。
可现在被他的暴怒对准的是神女,神女剜开了他的逆鳞, 对他的暴怒不以为然。
神女的视线如刀剑如冰雪, 凛然地割在刘邦的身上。
刘邦恍然觉觉出疼痛, 觉得自己在流血。
他从没见过神女此时的模样, 她一向漫不经心、心不在焉,可那不是因为她没有威严,而只是因为她不愿意展露威严。
全天下都知道神女降下甘霖,神恩如海,只有刘邦看见她此时的模样,知道什么是神威如狱。
在这样的威严下,刘邦的暴怒偃旗息鼓了。
他的气势变低、变矮,越来越低,越来越矮。
他没办法不去想、他做不到不去想、他忍不住地去想——人间的江山和天下,在神女眼里,是不是真的什么也不算?
然后他听到神女开口说话,神女问他,“帝国最东在哪里?”
刘邦答得很快,“东莱郡的不夜县,东临东海。”
这句话几乎都没有经过大脑,而是由喉咙和嘴唇说出来的。
熟悉帝国每一寸土地,念过帝国每一个地名的喉咙和嘴唇。
神女的下一句话是,“你到过不夜县吗?”
刘邦沉默了一会儿,他在思考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他其实没去过不夜县,这让他觉得有些羞耻。
就像是年轻时向街坊邻居坦言自家没有下锅的米那样的羞耻。
但神女没有等他的回答,神女又问他,“我听说,地上的人以不夜县为日升之地,因此有不夜之名。你见过不夜县的日出吗?地上之人以为的日生之地的日出。”
刘邦张了张嘴,他有无数言语去答这句问话。在他主政的年代里,他每天收到的竹简车载斗量,那些竹简里说政治说民风也说一草一木说海上日出,他可以随便背出一句竹简上的话来搪塞掉这个问题。
甚至他还可以反驳神女,你说得不对,地上之人并非以不夜县为日升之地。这个县城得名的原因记载在《齐地记》中,说在更古老的时代,这里的深夜也高悬着太阳,照彻这块东海之滨的土地,故有莱子于此立城,以不夜为名。
他有一千一万句话可以说,可他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神女问这句话时,语气一贯地不带情绪波动,可在她口中,那日升之地的日出像是活了过来一样,仿佛正高悬着刘邦的头顶,放出不灭的明光。
刘邦当真抬头看了一眼,但他当然什么也没看见,他头上没有一场辉煌的日出。
就在这一刻,刘邦忽然意识到,竹简上的文字算什么啊,他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他没见过东莱郡,没去过不夜县,没见过日升之地的日出。
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陇西的风貌,没吹过草原上的风,不曾登上苍茫的雪山,更没有履足过怪石嶙峋的戈壁。
他治下的疆域有千种风姿万般色彩,可他一种也没见过,一种也没领略过。
是啊,这也能算是拥有天下吗?刘邦忽然觉得神女是对的。他所拥有的天下不过是一卷羊皮地图,多么单薄又苍白。
可人真的能拥有那么斑斓的天下吗?人力有时尽,只有神明从天上俯瞰的眼睛,才能将人间的山川和湖海、人间的每一寸色彩,都看在眼睛里吧。
刘邦和神女对视,神女静默地看着他神女的眼睛是曾经在云端俯瞰人间的眼睛吧。
刘邦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这股冲动驱使着他问出了一个问题,“我有一问,请神女释疑。”
曾经他有关于天下的问题,那时他问张良,问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