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咚——咚!,咚——咚!天干物燥,平安无事。”打更人有气无力地叫喊,提醒着大家,现在已经是二更天了。
豆芽儿捂着干瘪的肚子,躺在人群中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半天,推了推边上的大人,细声细气道:“费阿哥,我想尿尿。”
费劲心里有事儿也没睡踏实,对方一动他就醒了,看着豆芽乌溜溜的眼睛,起身打了个哈欠,“走吧,我正好也要去。”
两人绕过横七竖八聚在一起的流民,寻了处隐秘的角落就地解决。之所以上个茅厕也要结伴,全因为最近这里许多流民由于长时间的漂泊,已经有些红了眼,为了活命,甚至将手伸向同类,在接连发生了几起易子而食的惨案后,费劲就不敢让小豆芽儿离开自己的视线了。
这一路为了充饥,他们只能猛喝水,以致肚子又涨又不舒服,豆芽儿尿完之后,有些惆怅地对费劲道:“以前阿爹阿娘总说干完农活儿饿的前胸贴后背,我那时候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刚才摸摸肚皮,好像真要跟后背贴到一起了。”
费劲被他的童言童语逗笑了,旋即又有些难受起来,豆芽儿的父母也是流民,对自己多有照顾,但最终没挨过冬日严寒,活活病死在人群中,为了报答恩情,费劲一直护着他们的儿子。不过走了这么远的路,再不歇息孩子怕是也要撑不住了。
他摸着豆芽儿相较于瘦弱的身躯而显得有些巨大的脑袋,咬咬牙,从贴身口袋掏出一小块干粮,塞到孩童口中。
豆芽儿有些惊讶地抬头,看这费阿哥与自己做了个“嘘”的手势,立刻反应过来,捂着嘴一点点咀嚼口中食物。
这一定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费劲等到豆芽儿吃完,方才将他送到营地,托了个信得过的妇人照看,然后咬咬牙,转身向竹林深处走去。
在那里,已经聚集了一万余人,全都是些青壮年,打头的是个身长九尺的大高个,一道蜈蚣样的疤从眉心划到嘴角,使其看上去颇为狰狞。
见到费劲,一下子吐出口中的茅草,大步上前狠狠拍了其两下,笑道:“费兄弟,你终于想清楚了!好好好!这下子我们的军师来了,兄弟们,抄起家伙和我们一起杀进安陆,灭了那狗知州!”
费劲被他蒲扇似的大掌拍得生疼,见其还在煽动人员,连忙强忍痛意道:“不,不是,二狗哥,我这次是来劝你们的。”
陈二狗浓眉紧皱,粗声粗气对费劲呵斥,“你这家伙,我当你是兄弟,之前还救了你一命,是兄弟就不要阻拦我!”
“不行,二狗哥,我知道你气不过,也是为了大家能活命,但是一旦走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费劲摇摇头,语气真挚。
“那又怎么样!总比活活饿死强吧!”
费劲组织了下语言,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就算真能打进去,进城之后呢?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烧杀抢掠?最后把那些人也变成和我们一样的流民,我们遭过的罪,再让别人也受上一遍?这安陆州不知有多少和豆芽儿小花一样的大的孩子,也想让他们变成孤儿吗?”
小花是陈二狗兄长的女儿,同样失去双亲后被二狗带在身边,平日看得比自己命都重要。
听见对方提起,陈二狗怔住了,片刻后,狠狠将手中的竹竿插在地上,眉头紧皱。
费劲眼见其情绪有松动的迹象,也长舒了口气,对着陈二狗认真道:“子曰:‘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二狗哥你能将我们聚集在一起,说明你和那些人半点不一样,我们这些个月多亏了你的照顾才能活下来。”
“别他娘给老子戴高帽,”陈二狗表情郁闷,“周围就连观音土都要让人吃空了,再不想办法,你说破天都没用。”
“我知道。”费劲咬牙,“所以我先自己去找这里的官吏,用我叔爷的名义,好歹先弄出点吃的来!”
陈二狗怀疑地看向青年,“你之前在路过的县总提你叔爷,结果人家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将你赶了出去,现在难道就好使?”
费劲面色涨得通红,解释道:“我叔爷费宏乃文渊阁大学士,不过在几年前致仕了,那些小县最大不过七品官,见识少没听过也正常,这里的知州可是五品,况且安陆还有藩王在,他们一定知道!”
陈二狗对费劲那个被人撵下官位的爷爷不感兴趣,他大字不识几个,也不懂文渊阁大学士意味着什么。起义造反这种事儿,靠的就是一股子气势,如今气势被人打断,他环视一圈,手底下的流民们也都有些茫然,知道今日这事儿怕是进行不下去了。
于是只能叹了口气,挥手让人给费劲凑一件完整些的衣服,目送着他独自向城门走去。
明朝时宵禁并不算很严格,像安陆这种小城,未时二刻开始宵禁直到戌时五刻才关城门,并且只管外面,城内依旧有小商贩做生意。
不过算下时间,现在已经三更天了,无论多勤奋的商贩此时都已经收摊,空旷的野外漆黑一片,唯有城门口两点微弱的烛火在燃烧。
费劲咽了口唾沫,缓缓像城门移动,心中不断打着草稿,想着等见了地方守备,先背诵几篇圣人文章,以证实自己读书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