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清平观位于京郊,是极荒凉的所在,平日里少有客来,香火也不旺。故而观中人丁稀少,但他们于医治梦魇上却是一把好手,常常应人所请,也会在街上义诊。
王夫人的另一位配房吴妈妈给角门的门房塞了一锭银子,在小花枝巷外雇了一辆牛车,忙赶到城外去。牛车晃晃悠悠,她小心地揣好王夫人给她的那个瓷瓶,心里明白,自个儿能不能顶替周瑞家的在荣禧堂的地位就看今日这一遭了。
王夫人的陪房有周、吴、郑、王四家,有周瑞家一枝独秀,她在前面吃肉,吴妈妈只排在后面喝汤,领了一个管理荣禧堂花枝的活计。周瑞家的一不中用了,于吴妈妈而言,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辞了车夫,往清平观里去却是扑了个空,门房言道观主师徒出街义诊去了,吴妈妈只有去街上寻人。街边的一座草棚子下,坐着位年轻道士,道袍轻缓,支着“不收分文”的义诊牌子,想来便是回春观的道士。她眼珠提溜一转,掂量着袖底的银两,能省下这笔银子,家里儿子就要办亲事,也能体面一些。
阿雪变了一身藏青道袍,乔装成一个清秀少年,已在此候了多时,捋着下巴的假胡子,终于钓到了鱼。
“这位小师傅,这义诊收多少?”吴妈妈双手合一拜了一拜,用的是礼佛的姿态。
阿雪撇撇嘴,也难得计较,指着牌子道:“施主不曾看见上面写着‘不收分文’吗?”
“小师傅莫怪,我这人大字不识一个,看着字就头昏脑胀抓瞎,还请您原谅一二。”因有事相求,吴妈妈态度和缓,忙告罪道。
阿雪幻化的道士手一伸,十分熟练地问:“可是来求药,何人有疾?”
吴妈妈听在耳朵里,有些惊讶,她本打算装作自己有病症,却一下被眼前的道士点破了。
“是家里的亲戚梦中惊悸,连着很多天晚上睁着眼一点点儿都睡不着。我去看过一眼,哟!眼见整个人就快和死人一样了。托人从南面找来了些土药,都不敢乱吃。知道你们神通广大,来求你们看一看。”
听着吴妈妈将王夫人形容为将死之人,阿雪是忍了又忍,方才未曾噗嗤喷笑出来,但心里也感叹这位配房真是个说话鬼才。要是王夫人知晓了,她想要顶替周瑞家的盘算怕是就要泡汤了。
“哦。”阿雪故作认真地点点头,“烦请施主借药一观,贫道方能明辨真假,也请将病人的症状细细说来,好让我能对症下药。”
阿雪接过瓷瓶,一边走神,一边听吴妈妈将王夫人的情况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许多情景实则是发生在周瑞家的身上的,也移花接木了过来,凑成一堆。
吴妈妈言罢,久未饮水,已经倒了嗓子,咽了口唾沫入喉,静等着阿雪发话。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阿雪的眉头舒展,动了动嘴唇,捻着一枚香丸便开口道:“也不知你家亲戚是怎样的好运道,得的这一味药不仅对症,用料上乘,在配方上更是好的不能再好。拿回去,接连三日熏在屋内,定然是药到病除,不出一日便能活蹦乱跳。”
阿雪依着林惜昭吩咐的那般胡诌一通,她神色高深莫测,扮相语气逼真,霎时便将吴妈妈完全唬住了。
吴妈妈满意地将东西收入怀中,心想着有便宜白占白不占,顺竿子爬上又问了她家男人的风湿病如何医治,阿雪哪里知道,也不过按照从前流浪时听见的市井方子,应付过去也就罢了。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后,吴妈妈又坐上了来时的牛车,对已然踏入的圈套一无所知。
吴妈妈方离去,那阿雪扮作的道士便化作了一缕青烟,了无痕迹,彷若从未再此地现身。
两柱香后,在一片城西的小巷里粉衣罗裙的侍女拎着苏州会馆外买的江南糕点朝荣国府走去。特意看着吴妈妈在眼前进了角门,才紧跟着绕回了珠玑院。
一股冷气自屋外飘来,带着淡淡的梅香。
林惜昭靠在软枕上闭眼休憩,一旁的黛玉低头研读着新得的琴谱。内室的小香炉里燃得却是梨香,香气清甜,沁人心肺。
隔窗窥得阿雪自廊下行来,黛玉轻轻摇了摇妹妹的胳膊,“且醒过来,你的信使已回来了。”
林惜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呆滞了片刻,才慢慢找回精神,只软在了罗汉床上,等着阿雪说说今日见闻。黛玉亦一并听着,林惜昭今晨便将详情告知于她,黛玉虽念着一丝亲戚缘分,但对林惜昭的先斩后奏也是无可奈何,更况论人第一天就将手伸向了她们,再念着情分,几乎称得上是可笑了。
“王夫人她们果然入套了。”阿雪毫不顾忌地拿起一杯茶灌
进嘴里,干涩的喉咙重新润泽,“姑娘们且等着吧,不出三日就有好戏。”
“所以,你就给借着给周瑞家的送药做幌子,把你新做的香丸递给了二舅母?也不怕出了纰漏,她们再找另外人去看?”
林惜昭笑着点点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自己心里有鬼,瞧见别人被鬼缠上了,就担心自己会是下一个,而真成了下一个,慌乱便可想而知了。因一点子旧恨新仇,还是自个儿儿子孟浪有错在前,便能想法子去要了两个亲侄女的性命。不过在一个陪房的周瑞家的和自己的夜夜安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