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渐渐次次,宛若潮水。
人与人,到底是难逃情谊二字。
红尘中人,向来没人能免俗。
天气有些冷了,椒房殿里烧了几个炭盆。
银炭静谧安详地燃烧着,空气有些冷,哪怕披着氅衣,仍觉得泛着一丝细密的寒意。
西窗下栽种着绿萼梅,今年宫里的花草都长得不如往年,明烛高照,显得有些伶仃。
郑秦才从外面传完蜡烛回来,进了门便猛地跪下来。
“这是怎么了?”
他是入宫十几年的人了,老成又妥帖,不像是个容易被唬住的人。
郑秦身子有些颤,口齿还算是清晰:“大司马今日得知乐平王去了益州,在承明宫发了好大的脾气,奴才经过时当真被吓了好大一跳。”
“六镇急报,乐平王亲率十万大军,起兵北上。昨夜已经攻入濠州,现下只怕快到麓州了。除此之外,北狄亦望风而动,数度侵扰大裕北境。南北夹击,粮草齐备,咱们若是接连败退,只怕要……”
四面楚歌。
执柔的心重重一沉:“陛下呢?”
“承明宫如今全是大臣,外头的丹墀上也全是等着召见的人。只怕陛下和大司马几个昼夜都不能安枕了。”郑秦心里害怕,却又不敢声张,“娘娘,娘娘您说,咱们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咱们再愁也是没用的。”执柔扶着桌子坐在榻上,“你去命人做些吃的送去,天气冷,给在外面候着的大人们添几个炭盆,烧些热水泡茶。再开我的库房瞧瞧,账上还有多少银子能挪动,若是能凑够一千两,便替我交给陛下,说是我一点心意。”
她才入宫,身上攒下的银子不多,除去首饰,这一千两基本上便是全部身家了。
郑秦咬着牙说不出话来,却玉望着执柔,眼神中也有惧意。
“这事早晚也会传出去,可无论如何,你们却不能乱。”执柔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是他们手眼通天,打到长安怎么也不是一时三刻做得到的。且不说才打起来,许是还有洽谈的余地。”
这些话她说完自己都不能尽信,倒是郑秦和却玉松了口气:“还是娘娘说得在理。”
执柔做惯了仰人鼻息讨生活的人,如今也成了旁人的主心骨,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郑秦犹豫了一下,又忍不住说:“只是大司马今日,罚了陛下身边的人。”
这个消息比旁的来得更真切更有冲击,执柔的手微微收紧,郑秦缓缓说:“就是那个叫元享的,此刻正在承明宫外受廷杖呢。”
“多少?”执柔吐出一口气,“多少杖?”
郑秦艰涩开口:“八十。”
这是个近乎可以夺去一条性命的数字。
执柔站起身便向外走,却玉和郑秦一道拦着她:“娘娘要去哪?”
郑秦跪下来磕头:“都怪奴才多嘴,娘娘千万别去,大司马雷霆之怒,但凡有求情之人,一并重罚。”
元享和执柔本来没有情分可言,更甚至他对她心中有怨亦有恨。
但他是齐楹的一双眼睛,一根拐杖。
若元享死了,齐楹又当如何。
执柔站在椒房殿门口,抬眸望向寂静的穹庐。
云遮月,月遮灯。
“我不去承明宫。”她轻声说。
从椒房殿到承明宫,要经过徽华门。执柔走到徽华门边,终于停下了脚步。
站在这可以遥望那高耸入云的双阙,以及七十二阶之上的丹墀。
丹墀之上,人影攒动。铜鹤铜凤倒映着幽微的灯火。
听不见人声,只能看见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的廷杖。
却玉低声说:“他竟一声没吭。”
这种公然拉到众人眼前的行刑,要的无非是要威慑众人。
木质廷杖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令人牙酸,唯独不见呼救求饶声。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
执柔看到了齐楹,他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众人之前。
昏昏昭昭,不见天日。
执柔好似又听到了那一夜,他哼唱的歌声。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那时,他仰着脸,在煌煌灯下对她笑:“线断了,傀儡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