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不清

顾青青从孟府出来后并没立即离开，她没驾马车，也不会骑马，淋着雨在潭州城里转了几圈，才遇到一个要从杨柳村经过的外乡商人。

搭着他的马车回到村里时，天已经快要黑了。

到家门口，看见院外拴着一匹马，她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进去。

推开门，一双胳膊从门后伸了出来，几乎是一瞬间，她被半举起来，然后撞入一具温热的怀抱。

即便已经猜到门后是谁，她还是没忍住吓了一跳。

少年的气息扑腾在她潮湿的发隙间，修长有力的双臂紧紧将她箍住，仿佛要把人揉进骨子里。

“放，放开。”顾青青奋力挣扎了几下。

“对不起……”少年圈着臂弯，嗓音低沉沙哑，浓烈的情绪把人淹没。

“我不该让姐姐去找我，更不该留姐姐独自承受那些。”话到最后，他哽咽了出声：“对不起，姐姐，真的对不起……”

“你怎么又跑回来了。”顾青青没有抱他，轻声说：“回家吧，不能总这样动不动就离家出走。”

“你娘会担心你的。”

“这里就是我的家。”他声音微颤，“我在这里住了十三年，姐姐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我只是不想……”

“是我的错。”少年的泪淌入她的衣襟，“今日奶奶说的那些话，姐姐可不可以不要当真，她是胡说的，我不知道她还叫了李公子与林公子，我该回来的，不该让姐姐去见他们。”

“其实也没什么。”顾青青眼眶酸涩：“他们挺好的，老夫人是高抬我了，给我两个这么好的选择。”

“不是的。”少年知道她在赌气，使劲摇头：“姐姐答应过我的，等我考试完回来就给我答案。”

“林公子他们方才已经与我说了，说他们并没……”

“我是认真的。”顾青青抓着他的胳膊，一字一句道：“你走吧，离开杨柳村，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你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我了，我也不需要你了，你有自己的路要走，可以去京都，可以去更好的塾院念书……”

顾心安拥紧她：“我不想去。”

顾青青挣扎道：“为什么不想，考试已经完了，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去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与姐姐在一起……”他低沉着声音，微哽道：“我怕我走了，姐姐便再也不……”

“你不是小孩子了。”顾青青打断他，“与我在一起做什么，跟着我呆在这个破地方卖一辈子豆腐吗，你就这点出息？”

顾心安倔强道：“卖豆腐就卖豆腐，反正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

顾青青蹙一下眉，忍受不了他这个样子，猛一把将人推开，大声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我说我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

“你走不好吗，听你爹娘奶奶的话去京都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跟我浪费时间！”

顾心安被她推出去，茫然地立在雨中，半晌才出声：“不是浪费时间，我——”

顾青青知道他要说什么，狠狠道：“可我不喜欢你！都这个份儿上了，你还不明白吗！”

顾心安愣愣瞧着她，雨砸在他睫上，湿了通红的眼，一时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不……喜欢？”

“对，不喜欢。”顾青青背靠院门，躲开他的目光，沉声道：“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答案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从来没有。”

顾心安不相信，摇头：“你撒谎！”

“我没有。”

“你有，你骗我。”

“我没有！”顾青青扬起脸，明明没有底气，还倔强地反驳：“我从始至终都只拿你当弟弟，什么其他的，根本不存在！”

“究竟是没有，还是你不敢承认？”雨水稀释热泪，顺着面颊滴落在地上。

顾心安十指轻颤，攥紧后又缓缓松开，他走上前来抱住她。

顾青青脚步后退，无路可退，用手抵住他肩：“顾心安，你放……放开我！”

少年将她抵在门后，眼尾泛着红，沙哑着声音道：“姐姐说我没出息，可姐姐自己呢，为什么不敢承认，明明喜欢，为什么要说不喜欢？”

顾青青被他摁住双臂，无法动弹，一双眼睛死死瞪着他。

顾心安呼吸急促，将脸凑近，一字一句道：“姐姐比我更会撒谎，比我更没出息。”

热烈的气息打在顾青青的鼻尖，激起一丝战栗，她屏住呼吸，看见少年眼中染上了不甘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