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权弈天下》

作者：陈瓶尔

首发：晋江文学城

一座两层土木结构的塔，年久失修，裸露横梁被蚂蚁蛀食过，留下嶙峋的斑驳，刷了大白的墙皮长出不该生的绿芽，墙根还在掉渣。日光透过窗纱缝隙落到地上，在初秋午后，拂面而来的更像是阴风。香炉中残余的檀香已经几近被周遭灰土掩埋，红点在风中闪了闪便彻底熄灭。飘在空中一线白雾，仍然散发着阵阵……

“晦气。”

鬓发斑白的老道士，同倚墙少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挑眉，齐齐望向发出评价，翻着白眼，眼神阴测测，恨不得片了他们的少女。

十六岁的身子骨娇弱纤细，身披裙装织锦华贵，更衬出面庞病弱似的惨白，及腰黑发被随意地束成马尾，面容进可说清秀退则在人堆里找不着，唯独眸子焕发出与身量大相径庭的生命力，而在场的三人都知道为什么。

莫念。

不是这具身体前任主人，逃难路上坠落悬崖摔成植物人，卧床两年昏迷不醒的小女孩。

而是经过九年制义务教育及大学深造，被社会狠狠踩在地上磨砺的21世纪女性。

前一夜还在加班做方案，躺在床上定好闹钟，再睁眼是喜极而泣的老婆子仆从，和眼前两个见她睁眼立刻溜了的崽种。

没见过猪跑，毕竟吃过猪肉。

莫念很快确认穿越到古代的事实，连哄带骗套话，弄清前因后果：这具身体跟她同名，叫莫念，今年十六岁，于两年前坠下山崖，大难不死但成为植物人卧床不醒，父亲莫望为了让女儿醒来，散尽家财，四处求医问药，听说此处道士有起死回生之术，就拜托道士施法，把他唯一的女儿救回来。

“真的有用啊，老天有眼。”

忠仆眼含泪光望着她，嘴上不住地感谢老天。顺带吐了一堆莫望不容易，挣得多治病花得更多，每每见了女儿家衣服首饰，都要猛猛买上一堆，理由是“等念念醒来就能穿了”，从不为自己置办。

为证明所言非虚，婆婆当即就要抱来给她瞧。

皮确实这个皮，芯子换了，治标不治本，好不。

莫念很想吐槽，但看着婆婆抱进门的木箱们，忍不住好奇心一一打开检视。

整整十个能塞两个她那么大的木箱子，五箱衣服，三箱首饰，一箱书卷画册，一箱儿童玩具。满满十箱，琳琅满目，越看越生出恻隐之心。

其实她知道，看护长期卧床的人，很耗费精力和耐心。

即便是现代社会，老年人若生活不能自理长期卧床，遇上只管饭但不帮忙擦身体的儿女，轻则产褥疮重则躯体生蛆，眼睁睁看着自己腐烂。而她正在使用的这具身体，除了营养不良虚得稍微动动都要大喘气，卫生状况还可以：香粉擦在腋窝肘尖之类的地方，以防产生皮肤问题；关节不见卡壳，应当是外力时时帮着活动的。

植物人放现代也没什么好的救治办法，可见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他们是真的尽力了。

如果他们知道，她不是原来那个，大概会很伤心吧。

莫念沉默间，婆婆更絮叨道：“如今老爷在城里做保镖生意赚钱，不超两天就回来。看到您醒来他一定会很高兴的。两年了，都要两年了呀。”

“？！”

婆婆高高兴兴溜出去要熬粥，徒留莫念瞪大眼睛望着门口——她可不能等便宜爹回家来，陪他们过家家啊！

“不行，得赶紧想办法回去。”

话断断续续出口，气若游丝，嘴里都有腥味。

莫念闭了闭眼，舌尖在口腔舔了一圈，这才搞清楚血腥气的来源：

长期营养不良，睁眼又没喝水，说几句话喉管就裂开了。

草。

莫念抚着脆弱不堪的喉咙，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这破身体怎么这么虚。

好想我辛辛苦苦锻炼到体脂率15%，用力一拳能打断成年男人肋骨的好身体啊。

啊啊啊啊啊，好崩溃。

崩溃一阵，空中传来小米熬开的气息，莫念立马精神抖擞起来。

不能接管这具身子骨，冤有头债有主，得去找道士算账：成型的体系必然有退出机制，能把她弄过来，多半也能回去。

小米粥放到眼前，贴心地加了红糖，莫念一边安抚泪涕俱下的婆婆，一边心中整出两套方案：说清原委，让对方换个魂召。无效？刀架在脖子上就会干活了。

可她刚惦记着时不我待，一碗粥滚滚下肚，盘算着找把提得动的菜刀以示友好，连房门都没到，就立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再睁眼，已经又在床上：依然是这间破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