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过去（三）

立地的父亲佝偻着背对着银行负责人点头哈腰，母亲流着泪坐在灰暗的修理厂的一角，在黄昏的光晕下，以前那种幸福美满的日子仿佛是幻觉。

他忽然感到一阵恐惧蔓延开来，这一幕将如同附骨之蛆一样永远盘旋在他心底。

你是罪魁祸首。

他好像听见有这样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研一回来啦，欢迎回来。」

母亲看着小萩原回来了，连忙擦干净眼泪，一如既往地拥抱了小萩原。

「抱歉啊，研一，」小萩原听着母亲在耳边说，「最近可能没办法带你去看心理医生了，不过妈妈有在看心理方面的书，妈妈会自学的，研一不要放弃好不好？」

母亲的话犹如

一刀穿透了小萩原的心脏，蝽的笑容与母亲的模样在他眼前交织，小萩原瞪大眼睛，倒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泪水很快沾湿了母亲的胸口。

【对不起。】

「妈妈——对不起。」萩原哭着哽咽着说，「我其实根本、根本看不见妖怪！」

【就是因为我看得见妖怪，事情才会走到这个地步。】

「我一直以来都在撒谎！我只是想让你们多关注我一下而已！」

【我没有撒谎。】

「妈妈、妈妈，对不起——是我太不懂事了——」

【是我的错。】

如同一阵迅疾的冬风刮过，萩原研一的童年结束了。

*

萩原研一回忆到一半，忽然感觉脸上有一片柔软的东西。

玉玉拿着一张纸抹去了从他葡萄一般的眼睛里面沁出来泪珠，看他茫然的表情，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落泪了。

“虽然玉玉我是很喜欢你偶尔做出像小孩子一样的动作啦……”玉玉轻柔地擦去他的眼泪，“但这种悲伤的表情可不适合在你脸上出现。”

“而且那只妖怪……哈。”玉玉捏紧了拳头，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她是在Pua你吧？是吧？”

自家孩子在遇见她之前吃了这么多苦……啊啊，有时候她也会理解一下源赖光呢。

因为她现在也想去手撕了那只虫子。

萩原研一愣了半秒，随即眼角弯弯，自己接过了玉玉手上的纸巾整理好面容。

“观音姐姐也知道Pua啊。”他笑着说，“真是时髦呢。”

“哼，我也是会为了天子大人而努力钻研过现世的潮流呢！”玉玉叉腰，“绝——对不要落伍！”

“嗯嗯！观音姐姐很努力呢！”萩原研一放缓了语气，“那我继续说吧，也差不多该到观音姐姐出场的时候了。”

玉玉瞪大眼睛：“咦？我吗？这么快？”

“嗯……”萩原研一眼睛犹疑了一下，半晌后才开口，“观音姐姐听了可不要生气啊。”

玉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初与萩原研一的初见……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为什么要生气？

*

家里破产之后，周围骤变的氛围让本就敏感的小萩原感到巨大的落差，平时的话他会选择去找蝽诉苦，但……

他有点害怕。

他从未如此地真切地意识到，妖怪与人类是无法心意相通的，过去这几年的幸福日子，也只是妖怪们不想违背蝽的要求而已。

如果萩原去要求的话，他们可不会放在眼里。

但自从他不敢去见蝽之后……那些妖怪们，对他的恶作剧变本加厉了起来，因为知道他不会去见蝽，所以他们终于爆发了对他抢走蝽注意力的不满。

不，那已经不算是恶作剧了——妖怪是真的想杀了他。

只要杀了他，蝽就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在人类身上了吧？

妖怪们朴素又单纯地想着。

而不直接杀了他的原因，除了蝽依旧喜爱着他之外，更多的，是对猫抓老鼠的戏谑，而且……他们开始不在意会伤害到普通人了。

明明知道只要去见了蝽，一切困难都迎刃而解了，但小萩原直觉地不愿去见她——如果去见了蝽，或许他以后就不会再是「萩原研一」了。

所以萩原只能被迫独来独往，甚至不敢和小松田一起上下学。

因为跟父母说过自己其实是看不见妖怪的，所以他也只能笑着把恐惧隐藏在心里。

或许他是有天赋的，又或许是家里人忙着赚钱还债，而姐姐又是住宿生，所以他竟然还是瞒住了。

除了——松田阵平。

作为小萩原的幼驯染，小松田自然不会没有发现萩原出现的异常，而且他也很快联想到了妖怪的事情。

在小松田去问的时候，如同被戳破了秘密一般，小萩原尖叫着落泪。

「我看不见妖怪——」萩原恐慌地退后几步，痛苦地看着小松田，「我骗你们的！我根本看不见妖怪——」

他看见妖怪狰狞着表情嬉笑着围着松田阵平，松田阵平却浑然不知。

在妖怪即将碰到松田阵平的时候，他狠狠地推了一把小松田，小松田撞到墙上吃痛地喊了一声，却看见小萩原狼狈地跑了出去。

妖怪在追着他，他心知肚明这次或许是最后了，如果被抓住的话，他大概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