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顾沉月换下蕈紫色圆领官袍,轻衣简服出太极宫骑马赶往兴道坊丹心书院。 等她赶至兴道坊时,瞥见书院正门大敞着,天边日色西沉,黄昏已至,今年长安城中最后一场联合岁考终于落下帷幕,零零散散几个滞留的学子身上还穿着蓝白色的学子服,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着试题,她朝着远方眺望,也能隐约看见些隔壁务本坊内国子学内学子们,穿着黑红色的学子服停留在国子学前闲谈。 顾沉月思索片刻,利落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快马骑至书院侧门,早就等候于此的常仪迎上来扶她下马,禀报道:“春夏秋冬四院的博士们都已经顺利羁押至总堂,夫子们岁考结束后也一并留了下来——除了那几位。” 那几位自然是世家出身的那几个夫子,常仪手中有她诏令可以按律羁押有官衔的博士,却不好处理这些背靠世家的白身。 顾沉月略一颔首,接着问道:“书院内的杂役些呢?” “各个门都有卫军把守,有所异动的杂役都叫人留意跟踪了去。” “学子们都疏散完毕了?” “不予留宿的通知昨下午便向书院中四院皆传达过了,如今学子们应该也走得差不多了。” “院中尽量不要留任何一个学生,再检查一遍。”顾沉月略一颔首吩咐道,常仪紧跟在她身后进入梅园,不远处的假山下有两拨人正在争吵,两方为首之人她还都称得上面熟。 “你们这群小娘子还不快些滚出去!若不是圣人身体有恙让了太后当权,哪容得下你们——你们这些女子读书!这简直就是——就是——,”张元白急红白脸磕磕绊绊地伸着手,身后的书童上前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才猛然拔高声调道:“对!牝鸡司晨!惟妇言是用!牝鸡司晨!” “难怪张夫子只在春院教授字帖,”为首的女郎身量高挑,语调沉静,“今商王纣,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答,归根到底是商王自己昏庸无能,与妲己何干?张夫子学经书只学中间一截,也不知能不能听懂学生这番话。” “谁问你了?你学到死也没用!出了这书院门,我乃是成国公府小公爷,而你不过区区一贱民,他年史书册上小爷我的名字高悬其上,你连个墨点也配不上!” “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张夫子之名,早已刻入文学史册,学生敬佩。” “知道敬佩就好,”张元白哼了一声,侧头问身后自家书童,“她刚刚前面那句话什么意思?算了先记下来以后写进我卷里拿去行卷。” 书童面露难色地低语几句后,张元白勃然大怒:“你敢耍我!” 眼看着面前的文斗即将变武斗,顾沉月微微抬首示意,常仪立刻带着卫兵上前将人围住。 “你们干什么?你们南衙哪个卫的敢围我?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啊?” “张夫子。”常仪上前行了个平礼,张元白的神色从嚣张一瞬间转变为慌张,支支吾吾道:“我——我是丹心书院教摹贴的张夫子,你们不能随意抓我,抓了我我表哥不会放过你们的——常姑姑,公主殿下应该没来吧?” 常仪保持着微笑着侧开身,两排卫兵尽头,顾沉月不紧不慢地从步入园内,“成国公府——小公爷——你想见本公主?” “不敢不敢——拜见公主殿下——公——公主殿下别打我!” 还没等他跪下去,顾沉月便用马鞭抽向张元白面前空地,见他神色慌乱,冷漠道:“书院之中没有什么公主殿下,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成国公府小公爷,张夫子今日所言,自会有人告知家中长辈,尤其是夫子关于当朝太后殿下那一段见解。”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不不不——顾夫子——顾夫子求您了别告诉我爷爷,我会被打死的公主殿下——” 常仪熟练地指挥几个卫兵将人带走,还没忘了让个宫侍去给这位小公爷配个马车,顾沉月立在原地,接过宫侍递上来锦帕擦净手,眼神落在剩余人身上,“今日已经罢校,你们自行离去即可。” 几个学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顾沉月有些印象的尤春绿上前来,行礼道谢:“多谢夫子此次施以援手,另外我们还想斗胆问下,冬院博文堂的江夫子,如今在哪?” “江夫子如今应该在刑部狱中。” 学子间传来一声短暂的惊呼,一个黄衣女郎终是忍不住哭倒在同伴身上,尤春绿沉默片刻,再次行礼道:“多谢夫子告知,只是不知江夫子,什么时候能回来教书?书院的珠算这一科,唯独江夫子的课最为珍贵独特,学生们缺她不可。” “江夫子的案子已经由御史台移送至刑部,朝议之上,由圣上亲口决断,由刑部会同中书、门下二省集议。” 尤春绿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凝重了神色,“三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