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马吕斯关心冉阿让,除了对抢劫受害人天然的同情以外,更因为他是珂赛特的父亲。他希望艾潘妮能去安抚可能陷入慌乱的珂赛特,也是基于他对生命中最重要之人的关怀。 然而艾潘妮不是马吕斯,她心中最重要的并非珂赛特。严格来说,沙威是她心中排位最前的人,但鉴于他身为艾潘妮心目中全法兰西最强大的警察、贫民窟里最恐怖的梦魇……好吧,她一点都不担心沙威的安全问题。 那么现在她最担忧的就是冉阿让了。 上辈子德纳第家动手的时候,艾潘妮并不在现场——当时蒙帕纳斯来找她调情,连哄带骗地把她忽悠走了。等她被蒙帕纳斯甩掉后再回到家里,发现已是满屋凌乱,人去楼空。艾潘妮顿时惊慌失措,迅速绕到老屋背后的小道上想要逃跑时,一头撞进蹲守在此等着她的沙威督察怀里,被他牢牢捉住…… 回忆戛然而止,栗发女人垂下头以手扶额,同一个人在两个时空中的巨大割裂感,她至今都不能完全习惯。 当时家里发生的事,还是靠后来越狱的猫老板成员转告,那帮人说的支离破碎,在艾潘妮的脑子里没留下太多印象,最清楚的只有“生意”开始的时间:晚上 6 点。 艾潘妮出门前看过门廊上的挂钟,大概将近 5 点的样子,往常从家里坐车到戈尔博老屋平时只需要不到 40 分钟,但在积雪严重的道路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就算她催了又催,马车到达济贫院大街时,天完全黑了,教堂的整点钟声几分钟前就已敲响过。 心急如焚的栗发女人,在马车刚刚停稳时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另一辆要驶离的马车擦身而过,差点撞上她。幸好车门正对着老屋入口,完全挡住了大街方面的视线,让她能在躲闪的同时迅速冲进门口,把一名高大妇人的惊讶吸气声抛在身后。 戈尔博老屋里还是跟记忆中一样,阴森寒冷如同一座坟墓。艾潘妮提着裙子三步并做两步,飞快窜上破破烂烂的楼梯,眼前最熟悉的那扇门似乎没有完全关严,细细的门缝里露出红光,仿佛地狱深处熔岩暗火的颜色映照在人间。 她感觉自己的身躯颤抖了一下,但很快无视了本能的报警,快步上前猛地推门而入,把房间里的人们吓了一大跳。 正在艾潘妮面前的是中等身材但很健壮的老人,正回头看她,显得十分惊讶。她越过冉阿让的肩头,看见一张凶横又阴险的脸,挂着参差不齐的长发和胡茬,肮脏的额头下深色的小眼睛里惊疑不定,正定定地瞪着她看。 艾潘妮上辈子的“好爸爸”,亲爹德纳第先生,即使跨越了时光,依然是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恶徒。 “你怎么来了?” 冉阿让首先发问,她琥珀色的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走上前挽住老人的手臂,强压着疯狂的心跳和恐惧的情绪,用柔弱轻软的声音说道:“我是来接您的,咱们走吧!” 说完,艾潘妮拉着冉阿让就往后撤,但德纳第先生也反应了过来,向前两步拉住了冉阿让的另一只手:“我的大恩人,您刚进门,坐都没坐一下,为什么就急着要走呢?” “走吧,走吧,‘父亲’。”艾潘妮手上暗暗地用了点力,希望冉阿让能明白她的意思,这努力看起来很奏效。冉阿让从德纳第那里抽出手,在口袋里摸索一下,拿出四个金路易塞在对方手里:“法邦杜先生,这是给您付房租和应急用的,剩下的以后我们再说吧。” 说完后,老人转身挽着栗发女人往房门方向就走,可惜为时已晚,房门已经被一个身材高大粗壮的妇人堵住,虽然脸上堆满笑容,却依然显得粗俗丑陋。艾潘妮看着妇人的脸,一句妈妈差点脱口而出,而德纳第夫人背后半掩着的门外,隐隐约约有几条大汉的身影,个个手持家伙,似乎正贪婪地往房间里偷窥。 完了,被包围了。 艾潘妮浑身上下一阵冰凉,抓着老人衣袖的左手都僵硬了,右手则条件反射地抓紧了裙子。冉阿让也察觉到了不对,立即侧身向斜后方退去,抓住一把椅子当成壁垒,同时反手把艾潘妮扒拉到身后掩护起来。 “哎呀呀,亲爱的大恩人!既然不急着走了,咱们就可以踏踏实实地好好聊聊了,您说是不是?” 德纳第满脸奸诈的笑容,像个歌舞剧演员一样迈出夸张的舞步,走到另一张椅子前,向他老婆使了个眼色,德纳第大娘让开路,门外陆续进来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围着父女俩站成一圈,房门被牢牢地关上,堵死了艾潘妮和冉阿让的退路。 “您这是什么意思,法邦杜先生?”冉阿让的声音依然很镇定,两只手攥成粗壮的拳头,放在椅背头上,一副防御的姿态。艾潘妮躲在他身后,紧紧抓住老人的外套,后背浸出一层冷汗。 “少废话,老家伙!”德纳第阴沉的眼睛呼啦一下亮了起来,向前一步高声冲老人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