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汀之死
笑容一直深深地铭刻在艾潘妮的记忆深处,哪怕很多年以后,始终鲜艳明亮。 栗发姑娘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房间另一头,猛地拉开通往隔壁套间的小木门,怒视着房间里的两人——马德兰市长正握着沙威的手腕,像掰开孩子的抓握一样,单手就轻松地把对方的大手拉离自己的领口。 “先生们,你们是不是都忘记房间里有个病人了?!” 艾潘妮叉着腰站在门口,杏眼圆睁怒容浮现,声音压低但语气相当不爽:“在医院里保持安静!这么基本的常识,二位这么大人了还做不到吗?” 在两个互相怒视的人里,马德兰市长率先转向艾潘妮,声音里平抑着情绪:“我很抱歉,亲爱的艾潘妮。我们会保持安静的,对不对,侦察员先生?” 沙威的灰眼睛里满是暴怒的光,但转过来看向她的时候,瞬间收敛了很多:“……是的,我尽量。” “你们在干嘛?”艾潘妮的语气里带上了疑惑,马德兰先生迅速放开了沙威的手,二人稍微拉开了点距离,但气氛依然十分诡异。 “没什么,小口角而已,勿需担心。”马德兰市长紧张地向艾潘妮笑了笑:“你可以回去陪着病人了,亲爱的。” 艾潘妮看着沙威也向她点头示意,不好继续说什么,满腹狐疑地关上了门。 “所以,我只祈求三天时间,沙威。”随着木门的关闭,马德兰市长沧桑的眼神又回到沙威的脸上:“哪怕看在艾潘妮的份上。” “还是那句话: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沙威恶狠狠地低声说道:“像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我的职责就是维护法律,把你这种家伙带回应该呆的地方!” 白发老人整理了一下刚才被抓皱的外套,用悲悯的目光看着他,缓慢地发问:“是吗?那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告诉我,将来你也会这么对待有恩于你的、或者深爱你的人吗?” 高大的警官脸上的肌肉在抽搐,又像高兴又像愤怒,还带着一丝惊慌失措,竟然无法迅速作答。 他高兴是因为长久以来的怀疑被验证,终于堵到了销声匿迹已久的逃犯;愤怒则是因为他竟然无法击败这个逃犯,这老人的力量远在自己之上,下去喊等在庭院里的士兵,则会给逃犯溜之大吉的机会。 而惊慌失措,则是因为沙威震惊地发现,他没法回答马德兰——现在应该改叫冉阿让——的问题。 冉阿让和艾潘妮都对他有恩。 虽没有生死恩情那么大,但沙威货真价实地欠着冉阿让一笔债。冉阿让在之前沙威被陷害的时候,为他说话为他作证。以当时的情况,冉阿让完全可以顺水推舟,彻底毁掉沙威的职业和人生,从而摆脱他这个威胁。 但冉阿让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为沙威作证,甚至组织了一个团队为此奔忙,光是各种开销大概就足够沙威白干好几年的。他平生最警惕罪犯利用人情债来胁迫他,现在却被命运女神无情地扔进困境。 如果沙威是个小人,就完全可以无视冉阿让对他的恩惠,拒绝这苦役犯的一切哀求,简简单单地抓走了事。可问题是——沙威很凶残,但绝不卑鄙,欠了债就要偿还,他做不到无视自己的良心。 此时良心正不断地催动,在他心中低语: 不就是三天吗?现在抓捕和三天后抓捕有什么区别呢?顶多就是个办事拖延,会被上峰申斥。但这是你可以并甘愿承担的代价。 再说了,完全可以派人“钉住”他,就像面对犯罪团伙一直以来的做法一样。并且这样做的话,还可以避开艾潘妮的视线,容后再慢慢告知,不会过于打击她的心灵。 对了,还有艾潘妮……沙威想到这里就有种要窒息的感觉,这姑娘已经不止是对他有恩的程度了,她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空气和水。 但要是法律对他说要惩罚她,夺走他的空气和水呢?他会怎么做?哪怕稍微想想,沙威都会觉得如临万丈深渊。惊慌的感觉在他心中迅速扩大,甚至已经开始在大理石般的脸上表现出来。 这种状况似曾相识,对了,就是在那年舞会上,听到艾潘妮对他说“良心不是法律的敌人”的时候。 所以,良心真的可以和法律共存吗?眼前这个逃犯可以被相信吗?沙威感觉自己一直坚定的信念,早就被那姑娘击出无数裂痕,可他发现这信念并没有完全崩塌,而是开始向另外的方向生长——法典在他手中只剩下半截,可缺失的部分却以更柔软更光辉的形态,逐渐重新塑造起来。而新生的这部分,像极了冉阿让命令他释放芳汀时所阐述的东西。 【最高的法律,是良心。】 “我……我不知道,但我坚信艾潘妮绝不是个罪犯。” 她那么善良纯洁,体贴又慈悲,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