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从今夜白(五)
夷则的声音,含着担忧,含着不安,还有一丝恐惧。 但听在织吾耳朵里,却犹如天籁。 辞去织姓后,她本不欲任何人再叫她“织吾”,是不想,也是不敢。 每听一次,就觉得刀刮一寸。 可夷则却喊了好多次。 她虽有抵触,却又因着习惯和不知让他怎么称呼自己而放任。 “唔!” 织吾痛哼一声,从梦中醒来,大口喘息着缓慢睁开眼。 见到沉着脸的夷则,自己却有着极为真实的安心。 夷则扶着她,本来还新奇怪异的感觉,被她这么一笑竟销声匿迹了。 原来,梦里面的笑是真的,她笑起来真的会双眼如月牙。 “你笑什么?解决了?” 织吾摇摇头,“还没彻底解决。” “那有什么好笑的!” 夷则瘪了瘪嘴,将手中的茶杯放到她手里。 一口热茶入腹,她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因为你在关键时候救了我,我没有找错人,没有信错人。织吾心想。 冷静下来后,想起事情未完,赶紧拿起支在一旁的方盒查看。 “三娘的血还没有烧完,我还可以再去一次。” 这回,夷则怒了。 重重地将从她手里接过来的杯盏放在桌上,“再去?你刚刚那副样子已经离死不远了,还去?” 见状,她愣愣地望着夷则,片刻后,缓声道:“夷则,你知道我不怕死的。” 于她而言,死不掉比不怕死,更令人悲伤。 “你!” 说及这个话题,总是能令他火大。他愤然摔门而出,老旧的木门回弹撞在门框上的声响巨大。 余三娘听见响动,忙朝着这边跑来。 “姑娘,可是好了?” 织吾想去把夷则找回来,毕竟夷则刚刚才救了她就被气走,好像有些......不太合适。 况且,她还要再织一次梦,那就还需要夷则守护一次。 “快了。刚刚出去那人呢?” 这话说的,余三娘又喜又悲,忡楞地指着楼梯。 织吾忙追出去。 客栈外寒风肆虐,碎雪飘扬。 夷则刚骑到马上,织吾就跑到马身前,张开手臂拦着。 “夷则!” 小姑娘的声音本就软糯,从热乎的屋里猛地到寒冷的雪地里,还带着轻喘,听上去就像是埋怨的撒娇。 破晓也就只比织吾快了一步,回过头将这个一直隐起来的姑娘看了个真切。 长得很是好看,娇俏白皙的小脸上镶着一对水眸,五官单看都算不得绝色,可偏偏凑到一起就相得益彰了。 只是,年纪轻轻的姑娘,怎会有一头白发! 这倒是令破晓大吃一惊,十二津听闻的怪事不少,可这种情况确实是没见过。 转眼,她不动声色静立在旁,且看夷则大人会如何处理。 只见小姑娘站定后,夷则神情瞬变,那种神色耐人寻味。 紧拉着缰绳的手松了,历来都是平视或者轻抬的头也低了,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也暖了。 夷则仍旧坐在马上,微微朝前弯着身子。 见到她穿得单薄,寒风将她的鼻尖吹得通红,眼眶里水露露的,顿时他的心就软了,想责骂的话哪里还出得来。 “你就穿这么一点儿就出来了?” “你不可以走。” 答非所问,还霸道得紧。从来都是他霸道,何曾有人在他面前如此? 破晓脸上的震惊压不住,想直叹姑娘勇猛,同时还有些希望夷则依旧是那个不近人情的夷则。 不过,夷则的确是夷则,只不过是她从来没触碰过的夷则。 织吾霸道的一句,的确也怔住了他,须臾后他不着痕迹叹出口气,翻身下马,快速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盖在小姑娘身上,将兜帽拉起罩住她的头。 这下,就像先前一样了,一整个人完全缩在了夷则的大氅里。 显然,这件大氅是夷则才披上的,还不够热乎。 她任凭着夷则收整,翁声翁气道:“我不会死,你知道的。只是她魂魄脱离了,我想进去让她们回体,若我不帮她,就没人帮她们了。三娘只有这一个亲人了,若母亲死了她就是孤身一人,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