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劝阻

全终于肆无忌惮、大摇大摆地一意孤行，允许小三给自己生个孩子。

那孩子，可不是一般的孩子。

那可是个儿子。

可以继承谭玉全偌大家业、一身威风的，带把的男孩。

谭千渝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父亲谈起自己时，总是说什么，“千渝虽然好，只可惜生成了个女孩。要是个男孩该多好”的含义，那种遗憾的眼神，并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要给她取个这样的名字？

什么千回百转，什么情深不渝。

让她变成一个巨大的笑话。

那时要照顾钱文茵的情绪，她不敢说太多，在电话里只好不停地劝说父亲回家跟母亲好好谈谈。后来……后来终未能如愿。

父亲再也不见母亲，母亲备受打击，精神崩溃，大病了一场。

但母亲仍不死心，为了挽救家庭，不惜到处去央求父亲的好友们帮忙说和，然无人应。

是啊，说到底，脱离了父亲，母亲不过一介家庭主妇，又有哪位朋友甘愿冒着得罪父亲的风险，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谭千渝的家没了。徒留这座老房子，父亲不回来，母亲就在这里痴守着。

再后来……谭千渝气不过，打电话找谭玉全大吵一架。又跑到他办公室去堵他。堵了很多次，终于堵到，将她那高高在上的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将这辈子极尽恶毒的语言都用在了谭玉全身上，气得他当场与她断绝关系。

“千渝，你想清楚了，你想替你母亲出气，没问题。但如果要为此失去父亲，那就得不偿失了。”谭玉全是这么对她说的，他面容阴沉，那当中未尽之意，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你不用跟我讲说这种话，我不受你的摆布！你那些东西，我不稀罕，你愿意留给谁就留给谁！”她冷笑，“谭玉全，你既然选择当这种背叛家庭、不负责任的人，我对你没什么话好讲，最好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把你亲生女儿和原配夫人抛弃了，找了个二婚的小三生儿子才好！”

“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猪狗不如的畜生！”

说这些话当然是有代价的，谭玉全给了她一耳光，踹了她一脚叫她滚。

从此再不认她这个女儿。

如果不是小三，他的好特助齐令颐拉着，说不定她还要再挨一顿暴打。

也因此，谭玉全气不过打电话又痛骂了一顿钱文茵，说她教坏女儿歹毒心肠。

钱文茵接到电话伤心更甚，好些天视谭千渝为空气，开口就是：“我有教过你这样辱骂自己的父亲吗？”

21岁时的谭千渝，特别特别想离开这个世界。恨不得跪下来剔骨还父削肉还母。

活剐了这一身图个清净。

有时甚至怨恨这个世界，怨恨这样的父母，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受罪？

钱文茵一边把泡发的香菇取出来，兀自细细切着，一边气呼呼道：“我不管！你们爱离婚离婚，爱请保姆请保姆，但别来找我，你们要离婚我不帮你们带孩子！我不想看见你们这幅不负责任的样子，还不够糟心的！”

谭千渝感觉心里似是有潮水涌上来，越积越满，越积胸口越发闷，只用力咽了口唾沫，才低声道：“妈，可这是他先犯错的！为什么我要……”

“渝渝！”钱文茵停下手里的动作，猛地转头逼视她，抬高声音，“你们是搭伙过日子，不是法院里搞审判的，非要揪着彼此错处分个高下吗？能一起赚钱养家就行！要知道，你不是为自己活的！”

不是为自己活的。

谭千渝再熟悉不过，这是钱文茵女士的人生信条。

一生相夫教子，年轻时没有钱，便学会为家庭精打细算。年长后不缺钱，已然褪不去那种深入骨髓的节俭毛病。舍不得买太贵的衣服，舍不得用太贵的护肤品，舍不得下馆子，舍不得做保养……然后在这样小心翼翼的生活背面，省下的每一分钱都成了谭玉全出门鬼混的底气，成了他为红颜掷千金搏一笑的风流豪气。

一生相夫教子，全身心服务丈夫子女，到头来就是这样的下场。

中年夫妻离心，被丈夫抛弃。身为全职太太，没有独自生存能力。除了谭千渝，谁还记得她也曾是书念到大学的老一代高材生？

“我再想想。”谭千渝不想与她做更多争辩，但内心已然一片冰凉。

原本存在的一丝丝可以从母亲这里获取理解、安慰、勇气、能量的希冀化为虚无，在她将杯垫轻轻放回桌上的瞬间消散。

两人简单吃过饭，不言不语，气氛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