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阳春
长安富贵迷人眼,银铃郡主早心痒难耐,一直嚷嚷着要把全长安城好吃的都吃一遍,全长安城好玩的都玩一遍,身上的伤还未好透,遍整日拽着小煞四处乱跑。 然则小煞不是性情外放的人,凡吃过的都只会说两个字‘好吃’,凡玩过的也只会说两个字‘好玩’。银铃觉得甚是无趣,还是和婉姐姐、子尚在一起比较有趣,于是热情邀请二人加入。 刘婉和王戬在追查对王殷之下毒的凶手,两人一连几日都待在衙署内翻看档案卷宗。卷宗上详细记载了王殷之中毒前一月及赴宴当日的饮食、所遇见的人、发生的事。事无巨细,两人各一一做了对比和梳理,又在一起互相探讨可疑点,但仍是一无所获。 恰逢银铃相邀出门游玩,二人也有些疲累,便欣然应邀,决定暂时歇一歇。 刘婉在魏国待了许久,熟知淮水以北皆受胡风感染,街上多是高鼻深目黄发碧眼面孔各异的胡人,而无论胡人还是汉人,皆爱着胡服,爱唱奏胡乐,满大街都是西域来的花样玩意。 在刘婉看来,长安并没什么不同,不过地方更大,胡人更多,刘婉一路走来见得多了,并不觉得长安有什么稀奇。 银铃却不以为然,她妙目盈盈,神神秘秘地道,“今天要带你们去看一个不一样的,包你们耳目一新。” 刘婉和王戬均表情漠然眼神质疑,二人自认为见多识广,这北地还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能让他们‘耳目一新’?银铃只是含笑,端起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并不多做解释。 他们行了一路渐渐发现,虽然长安城内杂居的胡人更多,胡风的气息更让人眼花缭乱。然而,城中却有许多年轻儒生仍是保留前朝遗风,他们广袖宽袍,峨冠博带。 皆因魏帝重文教,太学广纳弟子,这些儒生大多是太学生或是想进太学的弟子们。竹林七贤的遗风尚存,文士之间崇尚放浪形骸,风行清谈。清雅酒楼,城郊山林中,皆有文人雅士结伴饮酒,高谈阔论。 这风气本是汉人世家子弟兴起,又反过来影响了胡人贵族子弟,让不少的胡人贵族子弟也纷纷学起名士之风,以致于长安城内倒比别处更别具一格。 小煞和银铃郡主,一个是羌人另一个是氐人,对于大街小巷中窜梭的胡人和兴起的胡风早没什么新鲜感。倒是对长安城内的宽袍缓带的儒生十分感兴趣。 马车来到东市旁最热闹的平康坊,停在了一间清雅的酒楼前。银铃一脸得意,兴致冲冲地领着三人进了大堂。 进了酒楼大堂的刘婉和王戬方才明白银铃*口中的‘耳目一新’,这里头确实是他们没见过的。 厅堂之中有文士三三两两地坐在一处,他们身前的案几上摆着瓜果酒菜,正在聆听当中一人高谈阔论。间或有人喝彩,有人提出疑问,有人发出嘘声。他们显露出疏朗的性情,并不拘小节,有的正襟危坐,有的形容散漫,更有甚者披发跣足酩酊大醉,歪在坐席上酣睡。 四人找了个空处坐下,分坐两席。便有店内的杂役上前伺候,送了些现成的糕点和茶汤,银铃轻车熟路地掏了赏钱,又另点了酒水瓜果。 小煞一坐下来,立即入了神,听得津津有味。银铃郡主纯粹图个新鲜,附庸风雅,眼睛倒是在这群文士中滴溜溜地来回打量。 至于刘婉和王戬,虽然觉得新鲜,但听了两句后,并不大感兴趣。不过都是些不切实际的虚空之谈,两人所学都是一脉相承,讲究经世致用,对这些清谈之事向来无感。看堂上之人时而妙语连珠,时而唇枪舌剑,二人却听得百无聊赖,心思渐渐走神。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响起阵阵清越的琴音。刘婉望去,人群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鹤发童颜的文士,一身白衣宛如谪仙,正在抚琴。 琴声悠扬,一时如深涧流水幽鸣沉缓,一时又如滔滔江水奔腾豪迈,一时仿若春枝吐芽沐浴春风,一时仿若冬雪潇潇寒风凛冽。刘婉被琴音牵引,在广阔的天地中徜徉,跨过山河,穿越四季,一时忘我,仿若置身红尘之外。 堂上静谧,唯有琴音淙淙,在场之人皆如化作塑像一般凝神静听,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不绝于耳,人们沉静在这琴声中久久不语。 这时,店里的杂役端了酒菜上来,盘子在案几上轻轻一磕,刘婉被惊醒,方回过神来。 她转头一看,只见王戬、小煞皆是一脸心驰神往。唯有银铃郡主,吃着糕点,喝着茶汤,一脸天真烂漫。 刘婉问那位送菜的杂役,“不知堂上抚琴之人是何人?” 杂役见她一身窄袖胡服装,只道她是舞刀弄枪的胡人儿郎。“郎君难道没听过阳春先生?一曲阳春动长安,锦绣山河入梦来。说得就是堂上这位琴技高超的阳春先生。” 杂役感慨,“想请阳春先生弹琴,可谓一曲难求,也不知今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