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你们沿途三次遇袭,不知我蛟郎是否有受伤。” 刘蛟见父亲一路喋喋不休,颇有些不好意思。“阿爷,您这都问一路了。我好着呢,我都多大人了,会照顾自己的。” 刘磊见儿子不耐烦,语重心长地数落儿子,“为父也是关心你,你莫要不识好歹。” 刘蛟看了眼前方沉默的父女俩,想到从妹今日英武勇猛的表现,想到伯父对自己的教导,再看看父亲的言行,也闷闷地垮着脸不再搭理自己的父亲。 刘固回到襄阳郡守府,带着女儿越过一众顶着满脸兴奋之色的部曲和仆婢们,径直朝后院走去。全府上下,本听了满城对刘婉的赞誉,想等府君和女郎回府后好好祝贺一番,但见父女两人一路无言,一个满脸愁容,另一个神色恍惚,全然没有做英雄的父亲和女英雄的喜悦之情。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仆婢们也知趣地不敢再上前打扰二人。 父女俩连午饭都没有一起吃,刘婉就再次被关进了春华居。阿方不知何时已醒来被救出,站在院内仍是端着一张八风不动的脸,接管着刘婉的小院。 刘婉一进自己的房间,哐镗一声,身后的门上了锁。俄顷,外头响起一阵喧嚣,似乎有小菊等人的声音。刘婉一头栽倒在床上,奔波一夜,疲累已极,心神不属,她看着紧锁的房门再无力关心外间发生的事,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 穿过曲折的廊庑,往后院东北角而去,越往里走越是萧索冷清。刘固走进最深处一间不起眼的偏院,这里是他所设的刘氏一族的祠堂。 一踏进去,一股阴凉扑面而来。放眼望去,当年他刚到此处时植下的灵柏如今已枝繁叶茂,亭亭如盖。他在院中站了一会儿,走进了前堂。 堂内高高的架子上,供奉着寥寥可数的几座牌位,还未形成山岳一般的传承。可见他们这一支刘氏,家底单薄,并非什么世家豪族。 他的父辈本就是面朝土地背朝天的农民,还是他于乱世之中,一路扶老携幼,率领一众流民保护百姓南渡,又接连帮着根基不稳的南渡朝廷东征西讨,才积累了一点人望,打下这份家业。 在襄阳扎根之后,便想将自己流离失散的族亲一一寻来。然而兵荒马乱,饿殍遍野,易子相食的世道,人丁凋零,能寻到几位叔伯弟兄已属难得,再追溯起先人来,也就是堂上这几位了。 刘固叩拜完祖先,又上了一柱香。初春的祠堂内,阴沉潮冷。守祠堂的仆从见府君来了,忙点上灯,又端来一盘炭火放在香案前。 刘固走到架子前,拿起一块黄木排位,那排位的黄木比别的更光亮,显是有人经常擦拭。刘固将排位捧在手上,用手指慢慢摩挲过排位上的几个字,‘亡妻蔡氏玉筝’。 日影渐渐西斜,暮色沉沉地压了下来。凉风鱼贯而入,堂前油灯上的一豆火苗摇摇晃晃倔强不灭。刘固跪坐在拜壂上,盯着手上的牌位已有一个多时辰。女儿一刀斩下石彪头颅的画面历历在目,刘固到此时仍心有余悸。 一件披风裹上了身,刘固转头一看,是刘夫人。“府君,您已经在这里跪了一下午了。回去用些晚膳吧。” 半晌,刘固抬起头问刘夫人道,“你说,若是玉筝当年不是嫁给我,而是嫁入门当户对的世家大族。她如今会不会安闲自在地当着贵夫人,儿女绕膝,郎君孝顺端方,女郎温婉贤淑,而非今日这般,孤零零地躺在这里。” 刘夫人看着刘固坚定地答道,“不会!” 她缓声道,“当年还在陈郡时,就常听女君说,高门大族累世的田产和长久不衰的权力之下,都是穷苦的万民。盛世的权贵凌驾于庶民之上,乱世一起,又有几家挺身而出庇佑一方百姓。到头来都是贪生怕死弃苍生于不顾,匆匆南下忙着争权夺利保全自己的富贵。女君说过,她宁愿终身守着蔡氏藏书修学研经,也不愿意再委身到这样的人家中去。” 刘夫人虽曾为奴婢,以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命好,遇见了蔡夫人。蔡夫人为人宽厚从不苛待下人,生前喜欢读书,连带着让自己的仆婢们也都读书识字。所以刘夫人讲起话来长篇大论头头是道,丝毫不输种地出身的刘固。 “府君有所不知,女君所想托付终生的,是能于乱世中能力挽狂澜的英雄豪杰。所以,女君才会不顾父母反对,非要嫁给府君,非要嫁到襄阳来。” 刘固,“我忝为一郡之守,尚算不得什么英雄豪杰,我配不上玉筝,是我害了她。” 刘夫人,“府君切勿妄自菲薄。当年北方羯人当道,凶残嗜杀,不重文教,蔡氏一族眼看就要遭难。家主不忍浩如烟海的藏书毁于乱世,只好举家南迁。这一路上胡虏劫匪横行,凶险万分。而整个梁国虽一再声称要迎蔡氏南迁,却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