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望向纪浔,水打湿了他的睫毛,又顺着棱角分明的面颊汇聚在下巴,倏的滴下,周围氤氲着汤罐内蒸发的水汽,混杂着浓重的药味,苦得苏叶的心尖有些发涩。 苏叶醒来之后,感觉头脑似乎是发昏了,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见到纪浔,她太想见这个人了。愣神的片刻,对方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有些湿濡的发丝扫过苏叶的鼻头,像是毛茸茸垂着脑袋的红蓼花,原来纪浔身上辛辣又带着清凉的味道就是红蓼花的香气啊,有些,太近了。 纪浔却是一脸欣然地一把将苏叶搂进了怀里,头倚在对方的肩窝上,贴着那截被这举动惊出小汗毛的白皙脖颈,“真不容易啊,你还知道醒。” “纪浔,你还好吗?”好一会,苏叶才堪堪回神,稳了稳声音,胸口却是砰砰跳得厉害。 纪浔放开苏叶,双手扶着她肩膀左右仔细打量了半天,又抬起她的手将每个指头都检查了一遍,嘴角噙着笑,“手总算没落下疤,怎得问起我来?你伤刚好,跑这么远。”又好似想起什么,摸了摸鼻尖,略显不自在地补充道:“咳咳,你刚才……看见了?你被盯上了,我怕那些大夫是歹人派来的,不放心才过来监督他们煎药的,就是帮忙打打下手,你别多想……” “晚婉姑娘的事,我知道了。”纪浔的话被打断,苏叶只是皱着眉头看向他。 纪浔也放下手,伸到脑后又重新理了理头发,才一脸平静地又看向苏叶,“醒了也得喝药,快熬好了,等你喝完再说吧。” 纪浔让苏叶坐在小板凳上,自己则蹲在一旁继续提着蒲扇吹着火灶。等药熬好,盯着苏叶全喝下去之后,才好似放下心来,招呼对方,“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苏叶跟在纪浔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来到了城外的田埂旁。此时麦子早就收割完毕,只剩下一眼望不到头的黄褐色土地,显得空落落的。 纪浔望着面前的一个小土包,“这是婉娘的衣冠冢。” 苏叶也顺着目光看去,那样一个曼妙多姿、才情出众的人儿,就只剩这样一抔了无生机的黄土,苏叶不禁感怀。 “怎得,就这么去了……”苏叶抬眼又看向纪浔,他一定很悲伤吧,自己心爱之人故去,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啊。而自己此刻,以男子的身份,却是千不该万不该的动了绝不应有的心思,又算什么呢?苏叶头一次生出了对自己的厌恶和鄙薄,趁虚而入,真不磊落啊。 “我们这样的人,都是摇摇晃晃踩着细丝渡河,一不小心就会跌入洪流,归于泥土了。”纪浔的目光又飘向更远的地方,看不出情绪。 “对不起……”苏叶也不知是以什么立场说出这样的话,只是心口似乎堵着千言万语,只能化作这世间最为无力的一句,轻飘飘的,被乍起的萧瑟秋风吹远。 纪浔没有听清苏叶的话,只看向对方在风中显得过于单薄的身形,蹙着眉头解下了自己的外衫,“已经深秋了,我都没注意你穿这么少就出来。” 苏叶却下意识地挡住了纪浔拽着衣服披过来的手,向后撤了半步,“不必了,我不冷。” 纪浔伸出的手顿了顿,才慢慢收了回去,表情却是一成不变,转移了话题“这几天,民乐县的事,已经查的差不多了,真正的蒋怀夕已死去多时。” 谈起正事,苏叶的神色终于没有那么沉重了,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我在……那间柴房的时候也回想了民乐县的许多事情,蒋怀夕定有问题,一个人在短短几年内,不可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除非……他死了,有人冒名顶替。” 纪浔却好似想起了什么,“几年内不可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其实,也并非全然如此吧。”轻轻摇了摇头,又自言自语般,“不过确实,也和死了差不多。” 苏叶继续说道:“民乐县的百姓也奇怪,刚一入城时我原以为是对我们有敌意,仔细想了想,很多事情都串起来了,他们不是因为我是苏叶,你是纪浔,而是因为我们是京安来的官员,真正让他们怀有敌意的,是京安,或者说,是整个大都国。” 苏叶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城楼,城门之上刻着“民乐县”几个大字,“恐怕,真正的县令蒋怀夕之死,和整个民乐县都脱不开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