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足之虫 生疑窦夫人刺真情
彩云送走紫鹃,进屋回王夫人道:“紫鹃惦记林姑娘吃药,坐半刻就走了。她还讨了老爷和您的鞋子尺寸,说姑娘要给二位做鞋。” 王夫人听罢,心中着实纳罕,暗道:“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断乎不是老爷口气。说不得,又是老太太在他跟前念经。 这倒也罢。只是那老婆子费尽心机,才成就她外孙女的好姻缘,如今不上不下吊了这么久,她们怎么也不急?难道真是那死鬼夫妻作怪,露下天机密语不成? 暗念两句,猛地电光一闪,叫道:“是极,是极!定是婚事出了纰漏,老太太做戏掩饰呢。 不然好端端地,干么非留那贫妇住下?必是怕自己人瞧出破绽,才借李婶儿蒋氏传鬼话。再者她们日日玩笑,人才不会疑心生变。” 如此越想越真,直如芒背在刺,坐卧不宁。 欲找凤姐探问虚实,想一想,又摇头道:“凤丫头早不和我亲,她若跟老太太一起瞒我,问了还打草惊蛇,不如不提。” 彩云见她旋磨似的乱转,小心问:“厨房新送来栗粉雪花糕,太太可要用些?” 王夫人不理,又来回走了两步,打掌道:“就这么办罢!我统共剩一个儿子,不能教她们霸去!” 因命彩云:“你去大老爷院里,叫魏琪家的晚上来,悄悄的,别叫人看见。” 彩云思索片刻,道:“魏嫂子和我叔叔是紧邻,她因女儿病重,这两日告假在家。我饭罢回趟后街,趁黑天把人带来,太太瞧好么?”王夫人含笑依允。 至晚夜静,彩云果带个青年媳妇子上来。这魏琪家的是贾赦院中内茶房的头儿,她男人在贾政身边听用。 两口子育有一女,爱如掌珠。那孩子长到七八岁,正待托林之孝家的寻个好房头,谁知一场风寒,险失掉半条小命儿。如今好好坏坏半个月,还卧病在床。 魏家的才喂女儿吃罢药,听王夫人召见,不敢不依。匆匆赶来上房,请过安,挨墙根垂手立着。 王夫人端坐炕上,举起盖钟啜了两口,方懒懒道:“那边可都还好?” 魏家的上前几步,赔笑道:“还是那样儿,大老爷整日和姨娘们混闹,大太太也没主意。” 王夫人冷笑道:“她有主意,龙也下蛋了。琏儿奶奶可去过?说了什么没有?” 魏家的道:“来过两回,是为二姑奶奶的事...”见王夫人合目点头儿,方又说下去:“姑奶奶有了身孕,姑爷却半点不知疼惜,还是整天鸡声鹅斗地,又养老婆小子。” 王夫人叹道:“这都是她的命,大太太如何说?” 魏家的忙道:“二奶奶的意思,请大老爷和姑爷说说,好歹看在孩子的份上,安静些过日子,大太太总不接茬。” 王夫人哼笑道:“凤丫头也是呆,不是人家肠子里出来的,做什么要管?!” 魏家的躬身道:“太太说的是,莫说二姑奶奶,就是琮哥儿被环爷欺负,大太太也不理的。” 王夫人睁开眼,欠身问道:“怎么还有环儿的事?你细讲讲。” 这魏家的老娘受过王夫人的恩。后来王夫人沾患时疫,下痢不止,近旁仆妇亦多病倒,不能服侍。 生死之关,是那魏老媳妇自荐侍疾,方渐渐调停痊愈。魏老媳妇过了病气,家去后便红痢漏崩,竟较王夫人凶险十倍。 魏家人也曾求到上房,其时王夫人正为宝玉发热心焦,便赐下十两银子,命其自行延医。 谁知魏家人图省钱,只在街上唤名游医,胡乱开些汤药灌下。又见病人目眩发寒,便于她盖上大被渥汗。 岂止痢病者,寒热皆为内毒达外,空有表症,实非外感。这一发汗,热邪助长,积于体内,当晚便一命呜呼了。 王夫人听说,倒伤感半日,欲提携提携魏家女孩儿,身边偏无空位儿。恰好邢夫人嫁来没两年,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她便悄命林之孝家的,将人安插在那院里。 且说魏家的见问,因道:“我也是闲听来的,并不真切。像是为琮哥儿比环爷兰哥儿多着八两银子使费,环爷不服气,常借故排暄琮哥儿。” 王夫人讶异道:“八两银子?可也不算小数,从哪里差出来的?” 魏家的干笑道:“听说是三姑娘叫蠲的,爷和哥儿学里吃点心买纸笔的钱,太太怎么忘了?” 王夫人恍然道:“三丫头管家....可是三四年前了,怎么现在还按那例行?再说既要免,就该大家一样,不均不匀地,难怪人闹。” 想一想,又恨道:“环儿这下流种子,眼皮子又浅,嘴巴又尖。有比那几个钱的,怎么不比比做文章?上回大老爷还说,琮哥儿书读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