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足之虫 叱蘅芜石间莺语乱
闲言毋叙,且说马婆子听见“春杏”二字,不怒也生出怒来,骂道:“少提那个小贱人!要不是她勾引野男人,老娘会关在这犄角旮旯动不得?” 莺儿啐道:“是太太叫你这里当差的,有胆子,你找主子骂去,吵嚷我们做什么?” 马婆子正因春杏事发后,宝钗转天就出了园子,连湘云也推到李纨那里。 王夫人见蘅芜苑无人镇压,恐下人里还有藏污纳垢的,岂不正得了时机猖狂?且又怕她们造谣生事。遂一把铁锁锁了院门,将众人囫囵圈住。 此后四五天,更数次派人深宵潜至,将下房篦虱子似篦过几遍。见实无违禁之处,方复开了门,又勒令众人不可随意走动。 一干人缩在房中,日日食同嚼蜡,寝不安眠。卜婆子李婆子儿女俱已成家,没甚好牵绊的,遂求了林之孝家的,自请出园。林家的见她们年岁大了,留着也无用,便打发她们出去,又补上秦、栾两个。 马婆子独子虽也成婚,又在二门外混了个闲差,说来亦无负累。然她素与儿媳不睦,只碍于媳妇兄弟多,不敢随意揉搓。 马婆子不愿家去“看小娼妇嘴脸”,又不甘心在蘅芜苑死熬,便琢磨着不拘换去哪里当差,攒些子本钱便好。便一对金坠儿收买个小丫头,往林之孝家递话。 林家的回言道:“二太太盛怒,不打板子就算好的,怎肯放你们去别处?别说到缀锦阁看屋子,就是园里种菜挖藕倒夜香,也没人敢收! 不然,就和那两个一样,干脆净光身出园去。”马婆子怏怏地只好作罢。 去年宝钗回来,不再拘限她们行走。然每每出去,旁人不是当面嘲讽,就是背后言三语四。好似蘅芜苑上下都寻了野老,生下私儿: “胳膊折了袖里藏,除了春杏,定然还有其他人,只二奶奶推罪名瞒着罢咧——不然薛姑娘好好地着急家去?” 马婆子众人听了,心中愤愤,常暗骂宝钗道:“......什么狗屁小姐,倒灶千金!你心中没鬼,就该大大方方留下!狗撵似的跑什么?!还要连累我们....” 这会子莺儿又道“太太命你当差,找主子骂去”云云,更戳了马婆子肚肠。 她叉腰挺肚,一手直指到莺儿脸上,啐道:“我把你嘴烂透的小蹄子,放什么你娘的狗臭屁....” 说着拉过钱婆子,指她手中揉烂的花枝道:“也不拿镜子照照,配插头起儿的花草不配!就嫌花不新鲜了,朵儿太小了,颜色不正了...” 莺儿冷笑道:“钱妈妈是管花柳的,每日各房送花原是她的本分。 我不过看杜鹃开得好,想多要两支插瓶。谁知钱妈妈就疯了,咕哝‘正经主子伺候不了,还要听外家旁人的宣’。 谁是正经主子?谁是外家旁人?自分地基以来,奶奶姑娘们每天都要花草。独我们这里,头上戴的、插里瓶的,一次也没要过。这些年省下的,还抵不过两枝杜鹃么?” 宝钗听到这里,前因后果明白了七八分。自思母亲年高,正为哥哥的事愁肠牵肚,怎耐烦再见这个? 便推薛姨妈道:“妈妈站这程子也乏了,不如先家去。”一边回头问:“香菱在哪里?叫她送送太太。” 文杏哭道:“才在后院时,菱姐姐见妈妈们推搡莺姐姐,过来劝阻。不想被秦妈妈一把推倒,额角磕了个茶杯大的洞,才扶到床上去了。” 秦、栾二人本在玉皇庙做杂役,因生得力大粗壮,才被林之孝家的看中,调来守门。 听文杏这样说,秦婆子气地一蹦三尺,直起脖子嚷道:“你看你主子来了,就要诬陷人?! 我们五个人十双眼,都瞧得真真地——是你们扑上来撕打,才绊倒菱姑娘。” 众婆子都道:“正是!我们都看见的,你们自己打坏人,还要恶人先告状。” 宝钗见她们吵闹,想道:“幸而大中午无人走动,不然她们高声大嗓地,叫人听去岂不没趣。 只是何婆子母女都在怡红院当差,回去胡说一句,叫人听见不妙,少不得设法压派住她。” 因道:“我虽不知春杏犯了什么罪,但钱妈妈既和她沾亲,何妈妈又是钱妈妈大嫂....若吵嚷得叫人听见,她们少不得要落褒贬。 她们又不是这院的人,好不好,一句‘牙齿磕舌头’就能带过去。就是闹到天上,只要我不计较,外人也不好管....” 钱婆子本性顽愚,除死守那一带花树外,别事一概不理。听宝钗说得认真,就先慌了神,忙道:“春杏的继祖母,是老钱隔了几辈儿的表姑——这也算做亲?” 宝钗正色道:“再不亲近,也挡不住妈妈几家的乱账。这还是园里人多,亲戚故交闹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