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簪缨世家 闻真相迎春叹人心
迎春,不过跪一跪哭一哭,再哀求几句必妥的。 这会子见两个迎春岫烟过来,周嬷嬷膝行几步爬至跟前,伏地大哭道:“姑娘,求你开开恩,在太太面前说句好话,饶了我那可怜的姐姐罢。”说着磕头有声。 迎春道:“妈妈,你求我也没用。事儿是她自己招认的,还闹得合家上下都知道,我也不能替她遮拦。” 柱儿媳妇道:“姑娘只说才问出来:那小丫头子是受王家的胁迫,诬赖人就好了。” 迎春岫烟听了这等蠢话,不觉又气又笑,岫烟道:“嫂子这话糊涂,人证物证俱全,还能翻供不成?纵说了也没人信,到时周大娘又添一重罪,你们也要受牵连。” 柱儿媳妇听说便不言语,周嬷嬷啐道:“呸!那是你姨妈!平日沾光时不怕,这会子反怯了?!” 又对迎春岫烟道:“姑娘别听这蹄子胡吣,我也知道是姐姐犯糊涂,不敢望太太饶她。只求看在她年老的份儿上,别罚得太重。扣月钱陪银子都使得,只别打她,就是太太姑娘宽恩了。” 迎春见此情景,早又心活了。正待说话,忽觉岫烟暗捏她手,便道:“今日我已劝过太太,只打她十板子,已是轻的了。” 岫烟也道:“妈妈嫂子还是备些软烂吃食,再请个高明大夫,明儿把人接出去好好将养。”说着绕过她们进屋去了。 周嬷嬷也知必不可改,且本身理亏,只好打点精神预备明日所需。 迎春进屋,只留司琪绣橘伺候,方对岫烟道:“好妹妹,亏得你才刚拦住我,要是冒冒失失去求,太太必怪罪我们。” 岫烟笑道:“那是姐姐良善惯了。上回姐姐说万事不管不理,经此一事,仍是初心不变?” 迎春垂首道:“做与不做自然不同,只是我自认没那个手段,更没那个心思。”岫烟情知她不会立时就变,只提一句就不说了。 迎春又叹:“周婆子对别人那样狠毒,旧友的孙女儿都能借剑伤人,对自己妹妹倒极爱护。周嬷嬷对她姐姐也是出钱使力,尽到十二分心,和她平日情景大不相同。” 岫烟笑道:“周婆子熬不过罚,又被王妈妈逼问,才说是为不牵连妹子,特选她家去时动手。但她若一心兜揽,就该半句不提。既说了,周嬷嬷免不了受排喧。 其实也不怪周婆子,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但她偏说得那般大义,想来也是好笑。” 迎春静默片刻,道:“妹妹说得是,慢说姐妹,父子手足夫妻也常常如此。比如那做父母的,对这个儿女疼得眼珠子一般,对那个就像仇人,恨不能拆了那个养这个。兄弟姐妹也不是人人要好的,夫妻就更不用说了。” 岫烟道:“这都是前世的因果:前世欠了债的,今世自然要偿清;前世是仇家的,今世必两看相厌;前世缘分未了的,今世就成了夫妻。 再者也要看各人缘法,那脾气相投的,初次相见就像故友重逢;性格不相宜的,做了夫妻也不能一条心。所以可以对这个人坏事做尽,对另一个掏心挖肺。” 绣橘笑道:“二位姑娘就是前世你欠了我的,我欠了你的,这会子才这样好。”说得大家都笑了。 第二日再去时,众仆竟勤谨麻利许多,布置起来亦越发顺手。 过得几日,不但挂福袋、换帘幔、贴门神、做灯笼事事备好,连烧火盆、各处摆设、内外除尘、酒宴菜色一并都安排妥了。 又请了两个昆京好班子,另外说书唱曲儿、踩高跷、傀儡戏都有,万事俱备,只等除夕安排起来。 贾赦见内外事体俱已妥当,不免偷闲一乐。那日忽想起肖姨娘,多时没去探她,不知小人儿怎样望穿秋水呢。 回味起那风流身姿,娇羞媚态,贾赦心内越发痒将起来。 信步走到春堤馆,只见院门紧闭,一丛翠竹探出墙头,两树梅花开得正好,一红一绿,映着残雪分外精神。 正欲拍门,忽听里面道:“妹妹当家理事,忙了一天可累了?”另一人笑道:“鸣柳姐姐哪里听的传言?大家一样的人,谁还真当了主子不成?正经二位小姐管家呢。” 鸣柳道:“听荷妹妹这话差了,肖姨娘可是摆酒请客过了明路的,我们谁有这脸面?人家是爷心尖儿上的人,比不得!” 又一人劝道:“我们只管伺候好老爷太太,管不管家倒也无妨。”听荷冷笑道:“究竟嫣红妹妹好心,但不知别人领不领情。” 贾赦在门外听得明白,知道那几个姬妾见苔绿获宠,心中不服,才借管家一事冷嘲热讽。又想起苔绿招嫉,皆因自己一时兴起所致,颇有几分不忍,抬手便去扣门。 那里鸣柳听荷嘲戏了半日,见苔绿只低头不语,越发得趣,更说得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