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身后事终难解 返黄粱承祖业

见筝马不停蹄赶到警局时，距接到电话过去了不到五小时。吴天醒刚刚带队回来，正准备开个会，总结这次意外事件。她和接待的警员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便被领进了办公区。局里人都知道她便是遇事家属，见她年纪轻轻，看她的唏嘘眼神中不由得又添了些同情。警员敲了敲会议室的门，进门在领头讲话的人耳边说了什么，领头那人点了点头，见筝便被允许进了会议室，在后排的位子上落了座。

圆桌前立着的黑板上贴了几张照片，是浮屠峰光济塔旁一处崖壁边的安全护栏断裂的特写。见筝听了一会，知道了一开始领头讲话的那位便是打电话给她的吴警官。他剃了个寸头，肤色稍黑，圆目双眼皮儿，眉目中透着一股子正气。倒是与见筝印象中刚正不阿警官的形象无所出入。

在几位警察的总结中，见筝知道老孟这案子目前被定性成“园区安全设施老化造成的意外事件”。既然是意外事件，侦查无非就是意外何以成意外，意外又如何善后。

根据其他游客回忆和景区的监控视频记录，孟思凡是在前一天晚上独自一人登山的。浮屠山虽说算不上特别高险，但因其特殊地理环境形成的云海日出使此地成为了旅游爱好者们颇为推崇的人气打卡地。为完整的观看日出全过程，相当一大部分的游客会选择前一天夜里出发，在四点前到达峰顶。

见筝听到这里感到有些意外。她家老孟称得上是一个“懒惰散漫”的人，平日里绝对属于能打车绝不步行的那一类大爷。她回国读研究生的这几年，老孟鲜少在家，号称是去拜访几位老朋友。她家中做的这点小营生跟古玩古籍沾了点边，故而老孟的那些个朋友也多是经营古玩字画的。一个人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爬山看日出？还真不像老孟所为。

监控显示，老孟6点58分进了光济寺，并没有烧香拜佛，只是在各殿间晃悠了一番，东走西看，尤其是顶部雕梁、纹饰以及壁画。一直到8点05分，他从后门离开，在一处休息长椅上坐了一会，喝了几口水，便起身拿着手机走到事发地断崖边准备拍一张照片，不知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整个人趴在了安全护栏上，意外便在此时发生了。前面是光秃秃的断崖，搭手的树枝都没有一簇。事发得突然，旁边虽说有不少游客，但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掉下去没影了。

安全护栏在上个月经历了一场暴雨，接处有些松动。景区安全部门前些日子进行了修焊，那些个专业判断、安全系数之类的也是合格的，再加上那个位子本来就很少有人会靠近，便没有特意更换，只是在旁边立了个警示安全的牌子。

见筝面无表情听完这些稍显荒诞的因果，大概也只能算作老孟运气不好，巧也不巧就偏偏趴那根有点问题的栏杆上。气运这事儿真真是玄学，兴许别人怎么趴却也没事，就彷佛天注定你该倒霉时候，就算没有栏杆这事儿，不出门也能撞见鬼。

其实无论是警方、景区，还是作为亲属的见筝，大家都心照不宣。从那个位置，那样的高度摔下去本就有死无生。哪怕是运气好，中途挂在哪个树枝上，在未开发过的原始密林中，圆木参天，别说指不定会有什么凶猛野兽，饿也饿死了。

如果真正对生命有所畏惧，早该在事故没发生时，杜绝一切可能的发生危险的苗头。那些意外发生后的全力救援，大家都清楚，无非是出于一种所谓“放弃希望就是残忍”的人道主义。

会议室中话头转到了亲属善后的问题上，警官步骤周密地向见筝核实了孟思凡的身份。接着谈到了对于意外事故的几种赔偿办法，这时吴天醒起身从外面领来两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分别是景区的责人以及律师。几方坐下，商谈善后方案。

按景区那边的说法，这事景区固然有责任，但老孟本人的行为是导致意外发生的直接原因。虽说那栏杆固然有些安全隐患，但景区也在一旁立了提示牌。见筝看着这位人一边擦着冷汗一边苦口婆心地反复强调，心里顿时有些好笑。她安静地听他讲完，没有说任何话，缓缓地闭上眼睛，背靠椅背仰起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最终，在警方的协调下，还是按照赔偿办法处理。说这件事究竟怪谁很难明辨，但此时切实的看到原本鲜活的一条生命变作了白纸黑字的一串数字，倒让人觉得人命何其廉价也不值一提。

会议结束了，人走得差不多了，见筝坐在原位，半天没动。那位吴警官离开了片刻又回到会议室，走到了她旁边，把一只普通的双肩背包轻轻摆在她前面的桌上。

“见筝小姐您父亲的事.....我们很抱歉，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开展救援工作，这是他出事前留在椅子上的包，里面有钱包和证件，我们在他的钱包里找到一张纸，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和电话，便联系到了你。”

难怪一开始在电话里叫她筝筝小姐。老孟以前就有个癖好，喜欢在钱包夹一张她的证件照，大概现在又加上了联系方式。倒有些像患了痴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