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偶合
药香、馄饨香、书香三者组成了庄恂十四岁的记忆。 其中药香和书香是他自己濡染的,馄饨香却是由另一个人自作主张来给他沾上的。 不可否认的是,在庄恂失而复得的十四岁的印象中,那碗仅吃了一次的香菇豆腐鲜肉馄饨的香味,厚重地掩盖过了他早已习以为常的药材香和书墨香。 还记得他背着蓝色布包走进道观的时候,小师弟正在为自己化作泡影的麦芽糖黯然神伤,眉头耷拉下来欲哭无泪,看起来下一个瞬间就要哭出来。 小师弟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转头看到庄恂的样子无异于白日见鬼。 “咦?谨之师兄,你带着我的麦芽糖回来啦!” “师父还说谨之师兄被山下的女妖怪给抓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小师弟猛然想起了师父说的话,在他小小年纪的意识里,师父说的话都是肯定的、正确的、无误的。 如果师父说的和师兄们说的起了冲突,那他……那他还是选择听师父的,谁叫师兄们总是“欺负”他,没经过他的同意就随便捏他的脸! 只要……只要师兄们提前说一声,他也……也不会不同意的。 “站住!你究竟是谁!谨之师兄已经被妖怪抓走了,你休要冒充我的师兄擅闯道观!” 可可是……现在进门的是从来没有捏过他脸颊的谨之师兄哎。他应该相信师父的话,还是相信眼前的谨之师兄呢? 庄恂听从了师弟的话,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头雾水地颠了颠背上沉沉的布包:“我没有……被妖怪抓走……师弟你的麦芽糖我也给你带回来了。” 小师弟顿时犯了难,怎么办,谨之师兄说给他买了麦芽糖。 二师兄听到小师弟一惊一乍的声音,从道观内走出。随后和手足无措的庄恂对上了眼,见他平安无事总算能松口气放下心来。 “二师兄。” 庄恂开口打招呼道。 “谨之回来了。”二师兄点头应承,走上前来轻柔地摸了摸庄恂的脑袋,“没出什么事吧?” 庄恂看了一眼呆滞的小师弟:“没有……就是小师弟说我被妖怪抓走了。” 二师兄扭头揉上了小师弟软乎乎的脸蛋,恨铁不成钢地道:“叫你少听师父说的话,你还不信。这下好了,把奔波了一天的谨之给堵在门口。” 说师父师父到,他们师兄弟三人不靠谱的师父闲庭信步地溜达了过来。 “如何?今日出门可有碰上你的机缘?”观主一上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倒是没有提什么被妖怪抓走的事情。 “……机缘?” 谨之迷惑不解地反问。 “咳咳,出去一趟没有遇见心仪的姑娘吗?” 庄恂脑海中蓦然出现了那道翩若惊鸿的身影,她为他教训了趾高气昂欺负人的不讲理的小孩,她给他在馄饨摊点了最贵的馄饨,她还陪他去书肆买书再送他上山回家。 想起这些,庄恂的脸不由得变红。 至此,每每午夜梦回皆困于同一张脸。 “我就说,我们谨之有龙章凤姿之貌,岂有姻缘空空的道理。”观主瞧见庄恂的反应,心满意足地揣手离去。 “看样子我们谨之长大了,心里有了不可说的人。” 庄恂对着观主的背影,不太坚定地摇了摇头。 后来隆冬腊月,庄恂浑身发热地在床榻上躺了七天七夜。他梦魂颠倒地睁眼看着窗外的梅花一朵一朵飘落,思绪空渺无际,总是无端忆起那道终生莫忘的人影。 师父找来不知多少医生为他治病,可惜不知症结,医药无方,数日过去依旧不见好转。 当师父和师兄弟们在道观里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庄恂的病去时也似来时一般莫名其妙,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昏暗早晨他清醒了过来,遗忘了十四岁整整一年的记忆。 师父叹息他是害了相思热病,忘了也好。 庄恂时至今日才了悟,当年的感情并没有与丢失的记忆一同消失,反而在他煎熬难言的心底愈演愈烈。 “这位——”因得情真意切的回忆,十七岁的庄恂对十四岁自己那天的悸动感同身受,轻声细语怕惊扰了面前的人。 话说到一半,思及记忆存在时月上的差距,庄恂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是啊,眼前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当年的她。 庄恂细看了之后便察觉到她不是她,她不会是她,她也不该是她。 萧婼的眉眼深得玉眠仙姿玉貌的八九分神韵,倘若遮住下半张脸,只看上半张,恐怕如理来了也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