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粥
翌日,去新的衙门报了道。 回来的路上,王银蛾突发奇想,打算出城找沈惟经。经过青楼那条街时,果然看到城巡官兵已把整条街封锁,正挨家挨户地排查情况,捕头们和仵作正围着尸体窃窃讨论。 目光在旁观的人群里一掠,忽然在某个胖墩子身上一定,在对方如惊弓之鸟回望前已挪到别人身上。 若没有记错,凶手就是这个穿蓝短衣垮裤的胖子了,胆子还挺大,竟然回头来探查情况。 念及他手里的令牌,王银蛾低头扫了眼那具尸体。这时一张白布被丢在上面,一个捕头将白布扯开铺平,向另两个巡捕吆喝声:“抬走呢!” 围观的人群退开一条道,让两个巡捕把尸体抬走。 王银蛾跟着转身走掉。 正值风头,那蓝衣胖子若不想丢命,就暂且不会拿着令牌到钱庄。可万一,他想要冒险取出一笔巨款,再逃离梁都,也不无可能。 只是令牌背后的人马恐怕不会给他机会,要是她想知道真相,还得这几日多关注这蓝衣胖子。 王银蛾打定主意,从街上揪出几个乞丐,给了他们一些银钱,叫他们盯着蓝衣胖子的行迹,需事无巨细地向她一一禀报。 然后便正了帷帽,闲庭散步似地朝城外走去。 “诶,小姐,你看看什么人来了!” 突然一声惊喜的呼声响起,把她的视线吸引去,王银蛾一转身,看见墨书和沈惟经正说着话。便提起裙摆,绕开一众睡在地上的难民,走向朝施粥点。 这时候,天已亮了,朝墩已升出云衣,将南面广场分割成明暗两界。 初秋,早上的空气有些凉爽,一些沈家的仆从正在搬着米袋,或是熬粥。香甜的米味弥漫开,许多难民从睡梦中醒来,吟哦一声,或继续昏睡,或揉着惺忪的眼坐起身,嗅着空气里的粥香,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王银蛾走到近前,看向粥桶里稀疏的米粒,问道:“你们要忙一整天么?” 米粥还未煮好,沈惟经便放手让仆从去准备碗具。 听闻此话,她笑道:“一天两顿。从辰时三刻起,直到午时,便能休息。下午从酉时一刻起,到酉时结束。” 王银蛾点点头,看向对面的施粥点:“朝廷的救济粮到了么?” 沈惟经蹙起眉,摇头说道:“今年天荒人灾不断,我听爹爹说,各地的粮食都处于亏损状态,要调集粮食恐怕也不够。如今,撑的一日便是一日。” 说罢,她叹气一声。 这时,仆从叫了声:“米粥已经煮好!” “不和你说了,我要施粥了。”沈惟经边快说边卷起袖子。 王银蛾想了想,说道:“你们人手够吗?我来加入一个。” “慕光,你才从曲塘县赶路回来,还是多休息两日。过些天,你我有空再去玩吧。” 她反问道:“难道我们只是一起玩的狐朋狗友?” 沈惟经一听,笑了笑:“那好吧。等会儿你可不准说累,不干了。” 墨书站在一边,憋着笑。 王银蛾转了转眼眸,取下帷帽,也卷起袖子:“那我得好好干,总不能让墨书看我笑话!” 然而,她没想到,施粥竟是这样吃苦受累的力气活,重复一遍又一遍地递动作,两条手臂已然僵木。 可是看着排队等待稀粥的人群,衣衫褴褛,头发枯黄打结,竟也比乞丐要落魄了。于是强忍着麻木酸痛,把一碗碗稀粥完好地递出去。 那些人显然是吃惯了的,那样只比清水浓稠些的粥,竟也吃的津津有味。 两手捧着碗,就着草色青黄的泥土地面一坐,对着天边的青山红日,咕噜一口,慢慢品味,待粥的热气温暖了整副脾胃,枯黄黝黑的脸上于是露出点满足的笑意。那双暗淡无神的眼睛,总算恢复些精神。 有些人看她面生,于是腆着脸问她是哪家小姐。 她就答:“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恰好今日来这里帮帮忙。” 那佝偻身子的人于是点点头:“谢谢你,大好人!” 王银蛾没有回话,等那人瘸脚走到人堆里看不见后,方收回视线。 而余光瞥向沈惟经,她依然忙里忙外,有时候遇见有人晕倒了,就放下手里的锅铲,匆匆带着药箱子跑过去救治。 然后救了人,又匆匆跑回施粥点,连衣裳沾了泥灰都未曾注意。不止她,一向挑剔的墨书也未注意这点泥灰。 施粥点的活计又累,又毫无乐趣,日头一高,那人肉的臭味就开始弥漫。这世上没有比这施粥活计更要艰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