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扈小女
问:“柳夫子,这世上可有神仙鬼怪?” 柳夫子是这私塾仅有的三位老师之一,还是个女老师,饱腹诗书才华,在这个小城里格外受人尊敬。 柳夫子的声音默了片刻,响起:“子不语怪力乱神。” 王银蛾在心中默念一遍方才课堂上夫子所述的文章,便要离开。至于这小童的无心之言,她并未放进心里。 与文嫂告辞,王银蛾款款经过长长的青石板路,若是遇上关系尚可的邻里便唠叨几句家常话,一刻钟不到的路程硬是让她拖到了四分之一个时辰。 总算回了家,母亲秦湘雪正在撒谷壳喂鸡仔们。 母鸡的咯咯声与猪圈里的哼唧交织在一起,吵闹又让人觉得分外安心。 “娘,我爹呢?” 王银蛾摇首张望,问道。 秦母未语,朝她伸出一只手。 王银蛾习以为常,一眼读懂了潜台词,熟稔地从墙角一堆柴火里捡出一根搅食棍递给秦母。 秦母拿着棍棒用力地搅拌猪食,一圈又一圈木棍刮擦着木桶内壁,却始终不搭理王银蛾的话。 王银蛾心觉不对劲,放软声调说:“娘亲,你还在生气。” “我老了,管不住你。”秦母幽幽地开口,“今年给你说亲的四个媒人都被你气走了!你还好意思问?” 秦母年岁已大,脸上生出许多细纹,两鬓也因为常年累月的操劳而染了霜色。 王银蛾悻悻地收回想要扶住母亲的手,明眸一转,不以为意道:“娘亲我知你苦心,可是你也知晓那些媒人说的男方皆非良配。人生苦短,何必要我入火坑?” “女子年岁渐长,身价愈低,家里养着一个老姑娘都要被邻里乡亲笑话。” 闻言,王银蛾面露愤慨道:“谁要多嘴,我拔了他的舌根!” 秦母砰地放下木棍,看向她喝道:“胡闹!女儿家总要有一个归宿。” “归宿?好也罢,若是个坏人家,岂不是要我做牛做马伺候他一家老小,再等年老色衰,男子娶几房小的进来侮辱我!” “我王银蛾才不吃这个亏呢!”说罢,不管秦母就气冲冲地走回自个儿的西面房。 房门吱嘎合上。 秦母的声音被隔绝在外面:“银蛾子,我和你爹难道能养你一辈子?” 王银蛾气愤难耐,弯身抽出床底下的一个灰扑扑的陶罐。 点亮油灯,将陶罐打开一倒,白花花的银两和一些铜板全撒在桌上。 王银蛾一样样地清点,沸水般灼烫的情绪一点点恢复平静。清点完私房钱,王银蛾把银两重新藏进陶罐放回床底。 这些东西可不能让人知晓。万一,万一哪天她被硬塞上花桥,她就带着这笔钱逃走! 油灯的火光噗嗞炸了下,王银蛾赶紧起身,取过发髻中的一桃木簪子,用尖锐的那头去挑灯芯。 这时,房门被人扣响。 “银蛾子,别闹脾气了。快出来吃夜饭。” 王银蛾缓缓挪向门边,把手搭上门栓一抽。 “娘亲,我错了。莫要因我再窝气。”王银蛾低垂下头,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虽然打心底觉得自个的想法没错,但主动认错总归是有用的。 果然,秦母听完,脸色柔和下来,说:“好了,先吃饭吧。” 王银蛾顿时欣喜地抬头,上前牵住秦母的手臂,殷勤地拉着她往堂屋那边走去。 王父坐在主位,一手拿着白瓷小酒杯,慢慢地酌酒。堂屋里就点了一盏油灯,灯光很是晦暗,王父的神色匿在朦胧的光里瞧不透彻。 瞧见母女二人走入,王父突然搁下酒杯,对王银蛾道:“你今儿又惹你母上大人生气了?” 王银蛾撇撇嘴,几分心虚道:“已经和好了。” 拉开椅子坐下,秦母递给她一只碗,王银蛾果断地替秦母盛饭倒汤,十分殷勤。 王父看着这对母女的动作,没有说话。 用饭半响,王父才开口说:“今日我去城北给一户人家送肉,得知那家邻里有一个二十上下的小伙子正要找媳妇。那小伙子长的又高又壮,你一定喜欢!于是呢,我送完肉就找到城北的媒人,塞钱让她帮你俩撮合撮合。” 说毕,王父神色一震,转而严肃道:“这次你一定要给我安生点!不要辱没王家门楣和列祖列宗!” 王银蛾夹饭的筷子轻轻一顿,又迅速恢复正常,她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既然当家之主都发话了,那她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