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阴雨散尽，天空一碧如洗。

阳春三月，正是江南好风景。马车缓缓，怀思撩起小小窗帘让一缕阳光落到脚边。沿途春花烂漫，不少人家也出城踏青。听着车外传来的欢声笑语，怀思阖着眼怡然自得。

昨日江秋霖命人将客院收拾出来，上午忙完事务亲自去看了看。

一如往常，不远不近有一众女眷跟着，又是一路上不停偶遇回礼。江秋霖忽而很是烦躁，面露不喜，“倒是我江宅小了，招待不了这么多客人。”

“就请各位早日各回各家吧。”

突如其来的逐客令让一众女子措手不及，在江家住了短则三两月，长有十数年，哪怕是不图江秋霖的妻妾之位，能从江家嫁出，老太爷和家主顾着亲戚之谊也会封上一份不菲的嫁妆，怎地富贵戛然而止。

“家主！”有女子不忿，“不知姐妹们是犯了何错，还是碍着了那钟离姑娘的眼。”

一句话火上浇油，“你并非我江家人，亦非我江秋霖请来的客人。”言外之意，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在这里指手画脚。

“小女是家主婶母的外甥……”女子福了福身，自我介绍还没说完便被江秋霖打断。

“来人，把这位姑娘请出去。”江秋霖不怒自威，余光又扫到欲言又止的其他人。“今日之内，还请各位姑娘自行离去，不然失了体面……莫要怪我。”

世间一代一代将这些女子困在后宅方寸之间，便是生来有治国齐家的天赋，也会被规训成一心只要觅佳婿嫁良夫，千方百计争夺掌家者指缝里漏出来的赏赐。只一会儿，江老太爷的院子外哀泣之声不绝于耳，只是老人家年事已高，只命人传来句“莫要惹恼了秋霖。”众人无计可施，只得悻悻离去再做打算。

江家后院兵荒马乱了一整天，待最后一架马车驶离江家往临安城去，江秋霖被吵嚷了十余年的耳朵总算得了清净。往年是父子一同忙于商务，后来江秋霖独自面对着内忧外患，回到家中还未得好生休息，又有数不胜数的糕点汤食往居处送，想去花园散个步也也会遇上一众莺莺燕燕，更是烦躁。

怀思再访江家，见只有江秋霖携几个随侍在大门外恭候，心中讶然，随主家先入前厅歇脚，这次没有莽着往后院去。

见过礼，江秋霖笑道：“多谢钟离小姐提点，秋霖命人收拾了园中假山，没想到下面竟然埋着两个人。只是时日有些久了只剩枯骨，不知是谁人横死于此。”

怀思倒是没有长着一双透视眼，只是看出来花园假山松柏与回廊勾连出一副缚鬼之相，若是有人死于此处，魂魄便也被拘禁于此。先前夜访江家时，怀思也曾借着夜雨勾出一缕徘徊在这处游魂。

“江公子客气，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江秋霖先请客人入座，侍者及时奉上新茶，怀思垂头看了一眼，江秋霖心细，竟特意准备了上好的福鼎银针。

“江公子有心。”怀思微微一笑，轻轻吹凉盏边一口。

“钟离小姐喜欢就好。”

闲聊了几句饮茶偏好，江秋霖突然正襟危坐，“钟离小姐。”

“还请钟离小姐唤我秋霖吧。”换称呼是亲近的第一步。江秋霖要证明眼前女子与梦境的联系，自己是不是前朝国师云凌，还有她与祖姑奶奶是什么关系。能有更多接触便能获得更多线索。

“好。秋霖。”怀思从善如流，也道:“我是复姓单名，秋霖你唤我‘钟离’可好？”

江秋霖点点头，说起自己名字的由来：“我出生那年江南逢大旱数月，直至八月仲秋后终于天降甘霖，我出生在连日的大雨中。父亲也说我是及时雨，恰巧‘秋为收’‘水聚财’，便名秋霖。”

“钟离小姐芳名‘宁’，可是取的‘丰衣足食，生活安稳’之意？”

“是吧。”

怀思敷衍，江秋霖眯了眯眼，有个疑问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不知是‘宁’是读作阴平的安宁之宁？还是读作去声的宁愿的宁，也是前朝皇姓宁氏。

客院已收拾妥当，客人也请到了家中，只是少了个请怀思名正言顺长住由头。江秋霖

料想着今日定会有人上门替被请出江家的“客人”讨个说法，顺便再搬出长辈的架子敲打一番，找回些面子。江秋霖的叔叔、堂叔伯甚至叔爷爷对于虽然是家主但是晚辈的江秋霖都想摆布一番。在江秋霖出生后，江家大宅内总会有不少有拐弯亲戚来做客，而后是小住甚至长住。江秋霖之母新丧，江老太爷希望儿子能早日续弦为江家开枝散叶，哪个高门大户家里没养上几户闲人，便睁只眼闭只眼。

富贵之家出情种，江秋霖的父亲对亡妻情深十年如一日。已有独子，加之实在厌倦手足相残，便也不执着于再生上几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