赃物
江谦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不露声色道:“此地离京尚有数百里,世子如何确定,她就是沈小姐?” “江大人说得有理。”卫溪舟笑了笑:“我朝律例,犯人流放时,途径州县皆会下发一张协查画像,以防有人偷梁换柱,想知道那位李姑娘是不是真的沈小姐,翻出五年前的卷宗,一查便知。” 这下江谦彻底不说话了,上任之际他便将红叶县近十年的卷宗都翻了个遍,那幅协查画像,也自然见过。 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世人眼里端方清正的好县令,唯一一次罔顾法律,便是隐瞒了那人的身份。 江谦不想再装,他问:“你究竟想怎样?” 见目的达成,卫溪舟重新坐下,好兴致地将两只茶碗逐个斟满,“好说,只要江大人拟一封奏疏送往京城,把我在此地遇袭之事尽数阐明,最好放大了写,越严重越好。” 江谦看他一眼,虽不知对方打的什么算盘,但好歹不是冲着李洛水来的,心下稍安,命人取来纸笔,依言照做。 * 从衙门出来,李洛水盘了盘手里的银子,去镇上铺子里还了账,回去时顺路买了两个菜包子。 来红叶县的几年她都是这样过的,卖些字画,做点活计,养活她一人绰绰有余,若不是家里还供着一位只爱穿金戴银的主,她的日子不会这么拮据。 当年流放途中遭遇刺杀,滚下山崖,本以为必死无疑,是路过的秋娘救了她,将她带到红叶县。 没有秋娘,她不可能活到今天。 李洛水想着,将油纸包揣进怀里,回到家时,日暮已然西斜。 秋娘是个娇贵性子,吃不得苦,来红叶县后,她们索性租了间一进小院,庭前种了些花草和两棵柿子树,地方虽小,却也算雅致。 还未进门,正好撞见有人从里屋出来,一身肥肉挤在洗得发白的灰褂子里,走起路来一摇一摆,见了李洛水,黑胖的脸上露出喜色:“洛水回来啦。” 她认得此人,何贵,镇上酒楼的厨子,也是这间小院真正的主人。 “阿贵叔。” 打了招呼,以为对方是来上门收租,她递过银子,谁知何贵却摆摆手,笑呵呵的说:“不用不用,以后你们娘儿俩的租钱就免了,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见外。” 李洛水没太明白,为了掩人耳目,她和秋娘对外都说是一对母女,这何贵每月初一收租最为积极,今日怎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何贵又拉着她嘘寒问暖了几句,喜滋滋的走了。进门看见秋娘斜倚在门上,含情脉脉地望着何贵远去的方向,李洛水一愣:“阿贵叔做什么来了?” 秋娘脸上浮现出几抹羞态,快四十岁的年纪,保养得当而风韵未减。 “也没什么,就是来给我们娘儿俩送些吃的。” 桌上的肘子烧鸡都还冒着热气,闻着确实比她怀里的菜包子可口,李洛水没动筷子,而是直接说道:“他家中已有妻室,还是莫要走得太近。” “怕什么?”秋娘不以为然,“阿贵说了,再过两天,他就把家里的母老虎休了,然后接我们娘儿俩过去。” 李洛水有些不敢置信:“你要嫁给何贵?” “是呀,不行吗?”秋娘迈着碎步走过来,在她肩膀上点了点:“不然靠你养我一辈子?就你赚的那点钱,还不够我去铺子里赊账的,何贵他虽然人丑了点,但他对我好呀,送吃送喝不说,出手还大方。” 说罢扬了扬腕间的翡翠镯子,得意道:“好看吗?他还送了我好多呢。” 李洛水沉默,这镯子成色一看就价值不菲,何贵在秋娘这儿确实下了不少心思。 可他一个厨子,哪来的钱买这些昂贵首饰? 秋娘对她的反应嗤之以鼻:“我说你在那矫情什么?还当自己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呢,有人送吃送喝,就偷着乐吧你。” 面对一桌好菜,李洛水有些难以下咽,放下筷子,早早回了房,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关在囚车里,出城的官道很长,百姓的口水和谩骂几乎将她淹没。 画面一转,她胸口中了一箭,气若游丝地伏在秋娘背上,下巴陷进瘦弱的肩胛骨,秋娘背着她,翻山越岭,腿肚被荆棘丛刮出一道道血痕,向来身娇体贵吃不得半点苦的人,却未有一刻将她放下。 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李洛水坐起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已经很久没做过那些梦了,淋漓的往事,本该随着一场刺杀被彻底掩埋,没想到千里之外的红叶县,还能遇上那个人。 她这样的戴罪之身,终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