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断
拿出张干净的宣纸,浅笑着回:“是上上签,施主可在此处写上祝愿之语,高悬于殿前榕树上,神明会看到你的心愿。” 李僖勾唇,没有明面上说出自己的不信,这等糊弄自己的伎俩,人心有缺憾的时候,的确很有效用。 若世上真有神佛能够庇佑众人,那他就不会是李僖。 面上与心里所想截然相反,李僖颔首应道:“好,多谢大师。” 提笔没停,“顺风顺水”四个字规规整整的落在纸上,到最后署名,李僖顿了顿,难得的思索神色。 若正大光明写下常悦之名,若被有心人擒住了把柄,岂非把她置于危险之地? 见到他犹豫,灰色僧衣的僧人主动道:“若是双方名讳不便,可各取姓名之中的偏旁一用,作用也是一样的。” 笔锋微转,一人一心便填了那些缺。 毛笔落于笔架,李僖眼眸深沉,他还是不乏卑鄙,做不了那祝福别人幸福的坦荡君子,祝福不了她夫妻和睦,儿女绕膝,鄙吝的只希望她自己好。 在上首的佛殿旁截住闲逛的常悦,李僖第一动作便是归还那条手链,“这是你的东西,你我如今境地不便放于我处,故而归还。” 宽袍男子说得平静冷漠,又理智非常。 常悦讶然抬眸,满眼不可置信,质问道:“李僖!” 手心躺着手链,李僖平伸过来,宽和的眸子宛若一处黄昏的浅泊,明明站立不过三步,常悦却恍若万丈。 “哼,死物有何重要,要还干净,就把那些记忆一同还给我。” 常悦心中气愤,李僖着实可谓绝情,明明就丁点情分,要断了,什么都要断干净,好得很! 手还举着,李僖垂眸,眼底是好笑的宠溺,又不敢叫她瞧见了,只敢笑了一瞬。 越天真的话越能看出那人的心思,常悦从未被拒绝伤害内心,会赌气会愤怒,阴暗面从来不会占据她。 但这样才叫李僖望而却步,常悦需要被养在玻璃罩中,他只会挡住她前行的路。 李僖抬眼,颇歉疚道:“某非神灵,亦无神通,对这个要求,只能说无能为力,但我可以保证……” “因着常阆胡缅易,我们只是点头之交,以前往后,都会是从未有过交集。” 他一副为别人着想的委屈模样,常悦冷哼,他才不是什么委屈那方。 在这段情感中,李僖游刃有余且冷静自持,常悦跟着他的步伐,小心翼翼的赶上,又大失所望。 “李僖,你从来都没有心的吗?你到底在意什么?什么又是你想得到的?我从前只觉有机会慢慢和你看你,可我一直都看不透你。” 李僖绷唇,手指蜷了蜷,只文不达意的岔开话题道:“常悦,我有我的选择,也绝不会后悔今日决定,抱歉。” 怎么会没有心,心里住着她,可他们前面有太多阻碍,比起在一起的幸福,李僖更怕常悦被牵涉到危险之中。 他的软肋是一个人,既要孤身向上爬,就要斩断所有短板,比起小伤口不敷药导致残疾,李僖会选择用刀把伤口上的烂肉割下来。 “不用道歉,没走到最后就是不合适,我看的懂也不会郁结,李僖,你从来不欠我,不用抱歉。” 勾着手链上流苏拿起东西,常悦侧身离开,步伐不乱,道别时的语气也是平和镇定的。 李僖跟着她转身,双眸紧紧追随着那道背影,满含痛意却又不得不放手,激得眼眸发红,面容隐忍。 向前移了半步距离,李僖在下一瞬看一眼结束便收回了目光,紧闭的眼里是克制又爱恋。 既完全说开,便就这样吧。 脊梁颓着,李僖摇头长叹一声,无尽哀然无奈宣泄,只余一道久久僵立着仰头找寻什么的身影。 …… 冬日初到,常阆轮休在家,和常悦说话间初雪悄声落下,宅院里的景色局限,二人商议去街上转转。 常阆先去茶楼点餐,常悦拐道去奚家邀请奚茴一同前去。 奚茴留在一楼翻看店家菜谱,常悦携同两婢女由小二引着上楼,上了台阶的走廊,迎面而来的,是和杨廷和吃完饭出来的李僖。 男子正穿着披风,视线放正亦无特别,目光只在常悦这停留了一秒,就很陌生的移开,步履不变的向前走着。 常悦面无表情,侧头回着缠枝刚才问的话,“将奚姑娘带的黄酒温上,另一壶不用。” “是。” 李僖双手裹进披风,她说的话连眼波都不曾泛起,颔首于杨廷和的请礼,先下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