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唐枕心中所想，无人知道。花铃心中所想，却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一个宁静的午后，五仙观的女修们皆在内室避日头，这个时辰，一道身影却打着哈欠在石洞外百无聊赖地趴着。

这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同花铃有过嫌隙的檀烟。

近日花铃的状况颇为奇怪，檀烟微加思索，认为她多半是想闯石洞见唐道长，她也看出唐道长容貌有了变化，几乎像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道士，虽然细看，也未必见得这么老，但这显然跟受了伤有关。

檀烟问过师姐，唐道长变成这样，师姐要怎么办。妙姑娘当时颇为平和地看了她一眼，脸上透着一点浅笑说，倒是不觉得有何分别。

师姐这么一说，檀烟顿时认可，唐道长那副容貌，只怕到了八十岁也还是如此仙风道骨，心想师姐果然是真心仰慕唐道长。她左思右想，师姐仰慕了道长这么多年，如今可见地要修成正果，千万不能叫一个拖油瓶破坏。

在檀烟眼里，花铃便是那个不折不扣的拖油瓶，全然看不出有什么用，又不是唐道长的亲妹妹，不过是同一个道观的师妹而已，为何好似赖上了道长！

以往也就罢了，是在他们那儿，现在到了五仙观，这小丫头竟还如此不知变通。

檀烟暗下决心，不能让拖油瓶坏了师姐的事，于是众人皆在午睡休憩，独她一个守在石洞前。且守得很是谨慎小心。

石洞里头是个单独的修炼之所，以往妙姑娘会在此处闭关，但因唐枕来了的缘故，此地便暂给他休养。根据以往的情况，檀烟发现唐枕白日夜晚大多数时候都在打坐，是以毫无顾忌地挡在外头，此时天日高悬，她打着哈欠打算走开一会儿，不过走开之前却是两手合在一起，朝洞门前那处施了一个法术。

施完她满意地拍了拍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离开了。

檀烟刚一离开，一道身影便小心翼翼地闪了出来。花铃估摸了许久，才估摸出师兄大约在这个地方，檀烟对她说，师兄要同妙姑娘结为道侣了，叫她不要坏事。她难过了许久，但还是决定要亲眼看一看师兄。

她这些时日翻来覆去想了檀烟的话，以往在观中，七师兄惯着她，几乎什么都顺着她的意来，陆师兄性子好，也从未跟她说过重话。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般听起来便让人觉得尖锐刺骨的言语。

檀烟没有对她怎么样，只是一个人的几句话，原来有时候也会叫人心头觉得血淋淋的。

难过了许多天，她想起来这些话终于可以面无表情，只剩下平静，可是偶尔睁着一双变得默然的眼睛，她心里想，她不能拖累师兄了。陆师兄独自去外面磨练，七师兄上回同她说，他不回老家了，他家里没人，便一个人守着道观，等官府找到了凶手，不再追究此事，师兄和她也就可以回来了。

七师兄说的时候，神色略略生出些试探，问她这些天见过了师兄吗，师兄还好罢。

她不想让七师兄知道师兄一直不肯见她，于是轻轻点了点头，只是对于师兄好不好这个问题，却无法做出回答。

只有来亲眼看看他，她才能知道他好不好。看完了，她想，她不要留在妙姑娘这里了。她没有家，没有地方可去，那么还是回去找七师兄罢。

七师兄一定不会觉得她碍事。

只是，如若师兄伤好了，到时和妙姑娘结为了道侣回到观中，她又该怎么办，也许可以短暂地躲起来，……这些从前从未担心过的事，一件件地叠在脑海里，她想着想着，又有抹泪的冲动。然而绷紧了眉目，她对自己说，哭是没用的。

来到了这处石洞门口，花铃站在几丛石兰边呆了呆。

缓了许久，终于深吸一口气，她抬起脑袋，石洞的门大约是从里面打开的，花铃步过去，心想石头门敲不响，推多半也推不开，那么还是喊一声师兄罢。只是，她喊一声，会不会让其他人听了去？那个檀烟应该没那么快回来吧？

张嘴，往前踏出一步，“师——”

一个字刚起了音节，瞬间竟然有一道古怪的白光闪过，花铃觉得脚下一空，竟是如同掉进了万丈悬崖，她的那个师字在半空中陡然转变，变成了一个惊叫的啊声，然而还未喊完，已是仿佛堕入了一个黑洞洞的地方，跌在一片湿软的泥地上，摔得头晕眼花，还未看清自己身处何处，便似乎听见了嘶嘶的声音。

蛇、蛇洞！？

花铃汗毛倒竖且呆滞地坐在地上，仿佛是丢魂了。

丹溪山里的蛇洞是昔年妙姑娘救起檀烟的地方，檀烟生来便被丢弃，不过几个月大，落入了山林里。一尾大蟒当时将她吞了进去，只是那大蟒那天大概吃得太多，所以将她一口吞下游回洞后，却是又咕嘟将她吐了出来。那天妙姑娘便是巧合路过，看见了几乎死白的小人檀烟，便把她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