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花铃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赶集。不巧赶的是个晚集，货郎此时已挑起担子摇摇摆摆回家去，摆摊卖彩线的大娘也开始收摊儿。

路上散落着好些行人的足印，光看这一路上的土灰，就知道他们来晚了。

她还是头一回见着那么多彩线，几乎有二十多种，好些颜色她都没有见过。

艳羡地扫过目光，她有点不好意思多看。

唐枕就在前面几步，他来到镇上便去当铺当了玉环，那当铺的掌柜起初不敢收。同伙计悄悄商议，“这怕是府尹大人收的那对玉环，这、这怎么被道士拿来当了！”

张府尹收罗到了一对玉环的事，在他们业内早几天就传开。说那玉环价值不菲，乃是从宫中出来的宝物。

唐枕他们没见过，但看到这玉环也猜了出来，两人在里头嘀咕，忽地柜台前那人开了口，是那颇为俊俏的年轻道士，问他们，“打算出什么价。”

能进当铺的东西，无不是身价贬到最低，如这对玉环，若是能卖上千两，那么给唐枕一百两，便算是足够厚道。

如不是走投无路，谁会上当铺卖东西。

何况玉石珠宝，本就是几价几翻。落在穷人手上，它就是不值钱。只有贵人才能衬得起这东西。

但，唐枕拿来的这玉环，却是有来历的，不光有来历，它也是好玉不可多得。

伙计的主意是想推了，便说收不起。府尹大人的东西，谁敢收。

掌柜的却是有另一层思量。

思量的结果便是他们出了一百两银子收了这玉环。

碧玉环一对，连个盒子他都没带上，就这么递进了柜台，连伙计都觉得有些糟践。这道士哪懂什么宝玉，真是白瞎了好东西。

一百两，也是他们看在府尹的面子上，不是为了唐枕，而是不想叫府尹没有脸面。当然，当掌柜亲自携着这对玉环去府尹家之时，在他口中，这东西便是他花了八百两银子收来的。

不知府尹是如何看待这件事，反正此时此刻，花铃很是惊异，因为师兄告诉她，想要什么都行。

她望那彩线望得依依不舍，可大娘已经收摊，唐枕便绕路去到绸缎铺，铺子外也有这么一个小摊，不光有彩线，衣裳扣都有好些种，珐琅的琉璃的玛瑙的，还有各种簪花，不过多是丝绢做的团花，怕是三月三的时候剩下来的。

花铃看得目不暇接，桃溪镇是个大镇，因此镇上的店铺林立，虽然按质量来说，比杭州城里的还是有些差距，不过花铃看不出来，她就觉得什么都新鲜。

她翻翻拣拣了一会儿，手上很有分寸，只是轻轻地翻。这些货摆得齐整，翻乱了便不太对得起人。

翻了一小会，她忽然扭头。唐枕背着手，是个等待的姿势。他目光本漫不经心落到那些小东西上，感觉到花铃扭过了头，便也抬起眼睛。

那是一双又清湛又好看又沉静的眼睛。

他的眼里，没有让她产生任何踌躇，迟疑，或是忧虑的东西。

她是头一回出了道观来到这世间一角，比起七师兄和陆师兄，她和他不算太熟。但在这时这分，她捡起一匝红色的彩线捧在手上，便仿佛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见了便微微一点头，同那铺子的伙计结账。

花铃其实少买了一样。她想要一枚扣子。但不是想买给自己的，师兄的道袍正可以缝制一个。可惜不过是想一想。因为是师兄给她买东西，如果有一天，她可以给师兄们买东西就好了。

把彩线放进自己的衣兜里。又上了大街。

唐枕进到各店，在里面和掌柜的谈了几句，而后空着手出来。花铃还奇怪，但见他一副稳当的步伐，仿佛自有条理。

东西都买得差不多了，最后居然是走到一家点心铺。

“过来，看看，喜欢什么？”唐枕朝花铃招手。

她慢吞吞挪步过去，铺子里是各种各样的点心，花生酥糖，水晶糖条，芝麻糖丸，麻糖，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糕点，她咽了咽口水，有点惊喜雀跃地看了看他。

但她还是不好意思。所以伸出指头，在麻糖上点了一点，就说，“我要这个。”

麻糖她吃得最多，别的没怎么吃过。

唐枕笑了一下，“就要一样？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这个。”他目光落到那水晶糖条上，眼神里是温和的打趣。花铃一愣，小时候……

他怎么会知道她小时候喜欢吃什么。

她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太小的事，能记住一两件就不容易了。

打包了满满一盒糖，几乎每样都挑进去了。他还拎了两盒点心。

“这是云片糕。”花铃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