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若要桥稳固,三分风与波
她俯身指着面前那细细画出了等高线的地图说:“这儿,是上游。这个地方谷深沟窄,水流湍急,一路上去全都是草都不长的大石块。无处可立桥墩,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建吊索桥。” 她顺手把桌子上的茶缸等物拿到自己面前,略带随意地摆放处位置来:“这儿,有两块晒谷石,正好一东一西相对,可以用来做吊索桥的两个落点。‘若要桥稳固,三分风与波’,首先吊索就不能绷太紧。其次,哪怕这吊索桥,我们不考虑过车,只要能过人,过牛和马。这一来一往的,最少得让两个人并排通过,再预宽松一点。差不离的,这座吊索桥,就够用了。还得考虑一个修缮的问题,所以用木材,铁索。这样能够节约工本。” 众人纷纷称是,让原本还有些拘谨的朱家乔明显地放松下来,瞥了一眼朱有道,胆子越发大了,声音也洪亮了些许:“中间的桥改石桥,原本是三孔拱桥。现在大家全力修桥,也不愁材料了,我们的想法是,索性改成双孔桥。” 这时候有个老人家挤到桌前,眯着眼睛弓着背仔细看,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懂,然后开口就问:“都说桥孔多,桥牢固。这座三孔桥我们用了十几年,这三孔改两孔,撑不撑得住?” 很是有耐性地,朱家乔不慌不忙道:“当然有用啦。当时建三孔桥,是因为材料被克扣了,我爹又不能昧着良心建那种用三两个月就垮的‘三月桥’,只好看菜吃饭,建了三孔。如今两个桥洞,一来可以更好地让水流通过,二来呢,就是能够省工省时,而且炸山用石,石头大小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她这么一说,村民代表们纷纷点头,都露出了然的神情来。站在发问老头旁边的一个戴帽子老头斜眼瞅着他,发出善意的揶揄:“老刘头,你看看就你能。人家可是行家!”说得旁边的老刘头也嘿嘿地直笑。 老林也听入了神,眼看着朱家乔把桑皮纸又翻过一页,就问:“那第三座桥,家乔同志,你是什么想法?” 无视了已是忍不住跃跃欲试,几次想要插嘴的朱家樑,朱家乔目光落在了始终蹲在旁边不吭声的朱家栋身上:“这第三座桥,修一座纯石料的‘漫水桥’!上头节约的石料,这边漫水桥,就得多多的预算了石料来用,只预多,不预少!具体怎么修,就得着落在我们家栋同志身上了。阿弟,你说一下?” 无数道目光“刷”的落到了朱家栋身上,原本蹲着的他只得站了起来,比周围人都高出大半个头来,顿时鹤立鸡群一般,遮掩得身边一片人头顶都一片暗了。朱家栋敬了个军礼,来到了朱家乔身旁,拿起了桑皮纸,憋了半天,把周围人都憋急了,个个脖子伸老长的朝着朱家栋盯着,最终朱家栋只憋出来一句话:“姐,我只会修,不会讲!” 爆笑声中,朱家栋把桑皮纸往桌子上一放,又蹲回原来的位置上了。老林体谅地说:“家栋同志年纪轻轻的,却是老黄牛性子,只说不干真把式。家乔同志,还是你来吧?” 同样无奈地笑了笑,朱家乔道:“成。” 接着先头那话儿往下接,朱家乔说:“卧牛村前头的这条河,河水过了卧牛村之后,就明显的水势平缓,河面放宽起来了。在卧牛村下游十里处,在大布村的位置,是个两岸平缓的乱石滩涂。看着是能够勉强趟水过河的地方,最深处也就到人的胸口,可是滩子上全是乱石,底下全是积年烂淤泥,过河不说难比登天,也能把人搞得一身泥水,就不好架桥桩。反而很适合建无深桩无主樑的漫水桥。” 随手又拿过茶缸,她弯腰在地上划拉着,很是心里灵犀一般,朱家樑把早就抓在手里的一把小石子送到了朱家乔手上。弟弟年纪小,手大,朱家乔双手捧过了石子儿,放在桌子上排兵布阵一般,很快就出现了一条漫水桥的简易版放样。 原本还如坠五里云雾的村民代表们,一看就懂了,齐刷刷发出了然的赞叹:“噢——原来还能这样!” 嘴角边勾起笑意,朱家乔说:“老话说得好,上游发洪水,下游淹死牛,特别是银子河这种由山溪汇成的往平地去的悬山河。漫水桥是由无数石墩子组成,平日里水面比桥面低,人可过、牲口可过、车也能过。万一发洪水了,直接就从桥面里淹过去了,不会影响排洪。” “那么。”村民代表里,一个旱烟锅子犹豫着,举了起来。随着众人目光落在那旱烟锅子上,一个积年老农缓缓站了起来,这么多人看着他,他那张满是褶子的脸先是堆起了不好意思的笑。老林和善地看着他,缓声道:“三队的老把式程四娣大爷……现在生产队的牲口都是你在照料,沾了你的光,我们的营部的军马,也喂得肚子圆了一圈。程大爷,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也许是老林的说话壮了程四娣胆子,程四娣说:“我就一个问题,平日放牛,牛跑乱石滩上也很容易卡蹄子。这个漫水桥,全都是石墩子,那万一牲口走过,卡了蹄子怎么办?折损了脚力,这牲口就只能杀了吃肉了。那可是集体的损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