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梦
陈国庆历五年,秋,天寒。 从北城关往北三十里,夜间路面已经结霜。放眼望去,凄寒月光下,大地万物一片苍茫之色,泛着银白色的霜华。 夜晚寂静得只能听见秃鹫凄厉的喊叫,让人不寒而栗。 几日前那场如人间炼狱的战事已经过去,空气里似乎仍然散发着浓厚的血腥气息,血色像噩梦一样萦绕着方圆百里。 只十日时间,这北城关内又多了千座孤坟,更多的尸骸曝露于荒野。荒野中掩埋着腐臭的尸骸,破损折旧的兵刃映出点点银光,荒凉可怖。 那金戈铁骑杀伐之声、将士临死前的痛苦哀嚎犹在耳畔,让人不得安眠。 陈国娘子军的营寨沿着山谷向上驻扎,背山临水,易守难攻。 军营中四处静谧,几处篝火熊熊燃烧,火苗噼里啪啦照亮周围一片地方。军队夜扎,篝火能够取暖、驱赶森林山谷的野兽。 “我看见那贼人一脸凶狠歹毒,眼里射出寒光,我当时就是银枪一刺,扎进他的胸口,他死的时候还不敢相信呢。” “戎国的人太小瞧咱们娘子军了,我们谢将军以一敌百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那是,我们将军那可是先帝亲封的燕云将军。手掌飞云男子军,又自立飞燕女子军。提剑斩敌首,一枪破千军,试问世间有几个人能够有资格与她对上。” 军营中,几个站岗结束回到营帐的女娘低语道,几个人骄傲地谈论一番,语言间都是自豪和对于将军的称赞。 为了第二天精神充沛,她们只说了几句,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主营里,刚才女娘们谈论的主角,娘子军的主将正和衣而眠。她床头立着一副漆黑盔甲,黑夜里像一位将士守在她床侧。 空气中有点点血腥气和伤药气味,但她睡颜沉静,左侧靠里一柄长剑压在手下,手指不自觉搭在剑柄之上。手背青筋暴露,虽然陷入沉睡,但是一旦有丝毫动静,她就会如最敏捷的豹子一般起身进攻。 谢云昭这几天难得睡了一个好觉,身体在不知不觉间向下坠落,又缓缓上升,像浮在云间没有着落。 她做了一个梦。 穆德二十三年,彼时老皇帝还在,只是身体初见落败之象,朝堂中人心惶惶、风波暗动。 京中公子女娘们不掺和进朝堂纷争,到还算快活,只是陛下旧疾复发,自家父亲母亲耳提面命,不敢太过放肆。 六月雨后初晴的风吹散前几日阴郁的沉闷和燥热,给京城带来几分凉爽。 街边的灿烂明媚的紫薇花从长安大街蔓延到永安大街,远远看去,层层叠叠,像一团团绯红带紫的云。 永安大街的尽头是一处练武场,练武场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设施皆是齐全,可容下百十余人入内。 这里本是一处军用的练武场,但是当今陛下登基后另建了场地,此处荒废实在可惜,当年平定外乱后,陛下将其赐送给功臣威武大将军谢老将军。 谢老将军一介正一品将军,忙于军中练兵之事,鲜少能顾及到此处,于是皆由他的独女谢云昭掌管经营。 “这练武场今日人来人往,是哪家公子女娘在练武?” 练武场附近就是福德楼,京城首屈一指的酒楼,来往的人也很多,只是今日的人更多了些。 “客官您这就不知道了吧,这练武场是由安和郡主掌管,她时常邀约京中好友去比武玩耍,咱们这福德楼也能沾上了安和郡主的光。”旁边小二的朝外看了一眼,笑道。 这几位一看就是外地的客人,对于京中诸事不甚了解,才想着找人打听。 外地人打扮的客人目露好奇,身体前倾问道:“这安和郡主是何人?”问着,他从腰间又摸出一块碎银子,悄悄按在桌上。 小二心领神会,左右瞧一眼,动作飞快将那小块碎银收在腰间,低声道:“这安和郡主啊,就是大将军之女,出生之时就被陛下特封为安和郡主。这小郡主据说聪敏灵慧,深受陛下皇后喜爱……” 永安大街两侧画楼朱阁林立,远远望去雕梁画栋、张灯结彩,街上人来人往,虽不是节庆日子,但这热闹气氛与节庆日子没什么两样。 一位红衣女娘身姿挺拔骑在马上自长街而过,英姿飒爽,引得不少公子女娘侧目。 她一袭正红色祥云绣牡丹云锦长裙,乌鬓如墨,长发如瀑,发髻间金钗华美,缀着粉白的云珠,肌肤胜雪,只豆蔻年华,却出落得仙姿玉色。 门口排着一列马车,这女娘身着裙装却只身骑马,倒算是独一份。 红衣女娘下了马,将手中缰绳交给门口的仆人,背着手进了练武场,两位早已等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