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宴
> 有人径直来到她酒案对面,“双双怎么来得这般晚?叫我一番好等。”说话之间,微热的浓重酒气喷在她面前。 双双是姜玥小名,原只有亲近的几人知晓,消息不知怎地漏到了徐勋之这里去,开始厚着脸皮这般喊她。 姜玥执起案上团扇,扇走酒气。 “徐郎君请吃桃。”银杏将一盘切好的油桃直推到酒案边缘,眼看油桃汁水就要沾到徐勋之的华丽衣袍,他“啧”一声,人也往后坐,距离姜玥远了些。 “我与徐郎君未曾约定,何来等不等一说?”姜玥声音不高不低,举着团扇半遮面。 徐勋之目光慢悠悠:“我往永春候府送了那么多礼物,哪样翻出来都够当山盟海誓的约定信物了,双双只管挑。” 一旁听着的银杏张嘴,想要骂他胡说八道。 小娘子还住在永春候府时,何时收过徐勋之这人的礼,左右不过是金银财宝这等俗物,可是回回都退回去了。 姜玥笑笑:“徐郎君也说是送到永春候府,我半月前就搬了。徐郎君想山盟海誓,不如去寻那收了礼的人?” 她生母乐安长公主已不在世,永春候府正经掌家的是她生父的续弦郑夫人。礼物如何阴差阳错收了,暂且不去想。 “如此说来,是我殷勤献错了地方,双双才这么不待见我?”徐勋之皮笑肉不笑,吃了一回回软钉子,生了恼意。 姜玥自从被永春候旧部寻回,一直在城郊澜园大肆宴请有才学的文人墨客,上至金石篆刻的大家,下至马良之才的画师,只要得她青眼,便可入府一叙。 更有坊间传闻,俊杰者可当入幕之宾。 与她来往的郎君如过江之鲫,怎么偏偏他不受待见? 徐勋之心中不快,见姜玥扇风愈急,鬓边碎发扫过瓷白脸颊,眼角一抹冷艳的胭脂色,在雾纱扇面后若隐若现。 即便是这般时候,也桃色灼灼。 徐勋之念头转了又转,“也罢,寻常女子喜爱的东西,想来双双看不上眼。恰好,近来徐府新得一幅苏老的《溪山早秋图》,双双若有兴趣,不妨来我府上观赏。” 他说完盯着姜玥,不出所料看见姜玥动作一顿。 那扇面片刻后又摇起,姜玥浑不在意,“苏老画作有市无价,坊间赝品居多,《溪山早秋图》更是连见过真迹的人都不多,徐郎君莫要玩笑。” “双双莫忘了,我徐家出了不止一位文渊阁大学士,府上珍藏自是普通人家比不得。” 徐勋之想起那些酸溜溜的溢美之词:“《溪山早秋图》所绘,皆是苏老晚年隐逸之地的山景,其卧笔横锋之纵横随意,叫人拍案叫绝。” 姜玥不语,清凌凌的目光终于落到他脸上。 徐勋之拿腔作势,起身要走,“不相信我?看来双双与苏老没缘分。” “徐郎君邀我赏画也不见真心,叫我如何相信?” 姜玥将团扇掷在酒案上,“啪”地一声轻响。 徐勋之不解:“我如何不真心?” 姜玥语带嗔恼:“我一未出阁的小娘子,与令尊令堂素不相识,冒昧到府上赏画算是怎么回事?” 顿了顿又道:“不如这样,初七正好府上开宴,徐郎君带画前来,我备好美酒佳肴,大家一同观赏,岂非乐事?” 美人乌眸水润,带着盈盈期盼,定定凝望,看得徐勋之三魂丢了七魄,差点脱口而出应下。 他犹有气:“画作乃家中尊长珍藏,不得轻易取出。” 姜玥一手托腮,一手用银签挑起一块桃肉,素白手腕朝他递过去:“这世间人情来往,总讲究机缘,徐郎君若不愿意,那是我与苏老,与徐郎君都没有缘分,我不强求。” 她轻声慢语地叹,惹得徐勋之眸光微动,正要去接,那皓腕又轻轻巧巧缩回,将银签的桃肉撂在了酒杯里。 泡着桃肉的酒杯往外推,台阶已经递了。 徐勋之心气大顺,嬉笑两句饮了酒,意犹未尽地走了。 姜玥面色平静,唤来侍女:“这盘桃肉撤走。” 银杏递来丝绸帕子,姜玥细细擦了擦手,鬼使神差地,转头再朝水榭亭台看,清风朗月一般的身影已不在。 她才松一口气,谢珲的声音不高不低地传来,寥寥几字,如惊雷炸响在耳际——“道麟,你看什么呢?” 姜玥猝然回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见右侧几棵杏花树下,沈徵一袭绯红罗袍独立,身后是几个来寻他的进士。 不知停在这里多久。 不知将她与徐勋之的虚伪与蛇看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