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梅花(八)
此夜无月,灯烛已歇,四下一片黑暗,只有惊蛰后的虫鸣远远近近地起伏着。秦姜无声起身,将油灌入厢房的门轴,这才把门拉开一条细细的缝,堪堪让自己挤出来,贴着墙根走到拐角。 一黑衣身影同时出屋,正是苏吴。 两人沿着游廊下花木掩映处一路向西,时常听见巡夜守卫从不远处而过的交谈声和脚步声。也不知窦灵犀是不是有意为之,把自己的侍卫分在山庄巡夜的守卫中,但往往不怎么守规矩,一面走还一面聒噪,简直像个走哪儿响哪儿的人形喇叭。 他们很轻易地便躲开了巡丁。 一直到西面的下人院子,将将到了竹林边缘,秦姜忍不住拉住苏吴,低声问:“你确定今晚机关会关闭吗?要是没关,咱俩都要被串成筛子的!” 她离得很近,几乎贴在他耳边悄声耳语,气息吐在耳廓上,苏吴忍不住偏了偏头,正好看见她睁大的双眸,澄澈明镜中映出自己的倒影。 他别过头,目视前方,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却不由自主微扬唇角,“跟着我走。” 秦姜乖乖地跟上去。 白天里竹林茂密,昏暗幽深,在无月的夜间更加黑暗,秦姜双目如同摆设,完全不辨方向,只有竹影依稀摇曳不止,虫鸣声也幽幽诡异起来。脚下时而绵软,时而有窸窣声响,有时又啪地被踩断枝叶,让人心中一跳。 饶是她镇定,在未知的黑暗中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还好我们都涂了驱虫的药粉……”她想借说话压下脑中摆脱不掉的恐惧,“苏大夫,这药粉可以生效多长时间?” 旁边传来苏吴的声音,“半日足够。” 又走了一段路,果然如他所说,没有任何机关。但竹深林密,她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只能跟着苏吴亦步亦趋。 “我听说学武之人耳聪目明,有些可以在暗中视物。苏大夫,你会武功?”她又问。 苏吴道:“略会皮毛。” 当她再要说什么时,对方“嘘”了一声,示意她安静,并且停了下来。 除了虫鸣,秦姜什么都听不到。她努力仔细感受,依旧一无所获,头皮便有些发炸。 在黑暗中枯等的感觉真的不太妙。 当一个人处于绝对的黑暗之中,失去了视物的能力时,其他感官就会更加敏锐。而此时的秦姜,大脑开始控制不住地翻起旧账来。 风吹草动,使人如身处绝望。 那夜哥哥和她被捆缚双手,就是这样瑟缩在柴房里,在漫长的黑夜之中,互相分享彼此的绝望。 哥哥用牙齿咬她的绑绳,鲜血蹭在她的背上,染红了一大片。 但是当他们躲在密林树边的土坑里时,黑暗又成了他们的保护神。她乞求一直沐浴在黑暗里,不要被流匪手中火把的光亮照到;乞求黎明晚一点到来,给他们生还的希望。 哥哥的血在黑暗里流尽了。 它保护了秦姜,带走了秦蓟。 秦姜猛地甩了甩头,听见苏吴道:“这边走。” 他的脚步声开始响起。她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还是很凉。 “怎么了?”苏吴顿了顿,却没有抽出手。 她仓促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拉着他,不吱声。 苏吴便不再拒绝,任她牵着,甚至将手又伸过去了一分。 一步、一步、一步。 终于在不知什么地方停了下来,他们面前似乎是个矮坡。苏吴微微躬下身,伴随着划拉枯枝败叶的声音,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流被秦姜捕捉到。 又是一阵窸窣,那只手牵着她,一点点往前、往下走,在她被石子绊住时,又向上托了一下。 她似乎踩在了一些碎石之上。 苏吴终于放开她。 秦姜手里一空,徒劳想向旁边捞去,忽而世界在眼前明亮起来,橙黄的火光一点,引燃了苏吴手里一支小小的火把。 苏大夫的眉眼弯弯,火焰的暖光在他脸上跳跃,将原本苍白的那张脸染上了一丝血色。 她这才发现,他们正身处一处洞穴之中,刚才向下的地势,原来是正从洞口而入。 苏吴依旧将洞口用枝叶掩盖起来,回身带着她向洞穴更深处而去,问:“害怕吗?” 她的影子随火光微微摇动,和他的重叠在一起。她抿抿嘴,摇头,“走吧。” 与其说是洞穴,不如说这是一条极长的隧道。隧道恰有一人多高,两人并肩走着,并不狭窄。石壁平整光滑,不像是天然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