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开始
絮叨叨了一气,也不知椒娘听没听进去。 起身过去,才发现夫人又在擦剑,直擦得剑神银光似雪,令人胆寒。 椒娘起身,在屋内挽了个剑花,秦姜一个后退,耳边恍惚听到剑刃破空的轻啸。 “半年后,你先与我斩了那王八蛋,我要拿他的狗头来祭奠曾经的我。”椒娘昂起头颅。 她静静地看着,不多会儿,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吕椒娘不乐意。 “没什么,”秦姜感叹,几分真心实意的欣慰,“你能这么生龙活虎,真是太好了。” 吕椒娘很漂亮,和秦姜柔和的眉目不同,她琼鼻朱唇,是再明艳不过的长相,偏好鲜亮的金钗翡翠,纵盘了妇人发髻,也有一种迥异于闺中静女的跳脱泼辣。 但秦姜永远记得,她在河里被捞起来时,那张憔悴的脸上,颤抖的嘴唇和空洞绝望的眼神。 她自己那时也好不到哪里去,才穿上哥哥的衣袍,每日将胸口束得紧紧的,鞋履里塞进团成团的帕子,连驿站的兵丁们呼唤“秦大人”,她都要反应许久。 兵丁来报:“大人,我们在河里捞上来一具女尸!” 那头再报:“活了活了!人没死,是一个年轻妇人!” 秦姜跟着去看。穿过被清剿一空的匪寨,穿过大火烧得精光的焦枯草地,看到像死狗一样被拖上岸的那个女人。 她衣不蔽体,脸色枯槁,眼睛紧闭,湿漉漉的长发贴在湿漉漉的脸上,眼眶、嘴角都有被殴的青紫淤伤,衣不蔽体,淤痕处处,凄惨万状。 她比我还可怜。 当时秦姜茫然地想。 那名妇人被送到了驿站,就睡在她旁边的屋子里。她请了大夫给她诊治,但药灌不进去。 “她不肯喝药,老夫也没办法呀!” 请来了五六个大夫,最后一个捋着胡须,眯起眼睛摇头叹息。 于是她亲自去给她喂药。那女子仿佛惊弓之鸟,缩在榻里,披头散发,眼中射出惊惧和怨恨之色。 秦姜干涩地开口,“来,喝药。” 结果自然是好不了的。 当她捧着药碗想靠近时,对方一巴掌扇过来,药汤被掀翻,撒了她一头一脸。 秦姜莫名地怨恨起来。她捡起药碗,一字一句,“你既然清醒了,那请搞清楚,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喝药,可以;但你总得吃饭。” 女子枯睁着干涸的眼眶,瞪着她。 秦姜出去的时候,听到角落的粗使仆妇碎嘴子闲聊。 “哎哟,听说东南的匪寨被那位大人清剿了!” “啧,谁不知道!睡在那屋的,就是从寨子里被捞出来的!” “从那种腌臜的地方出来,那还有个好?那日她来我就瞧见了,啧啧,身上那个惨噢——” “哎,丢死人了!听说她投河自尽,没死成呢!要我说,那天死了倒干净!” “谁知道她投河是真是假?失了清白,不能跳河还能上吊呢!也没见她再死一次。” “就是,说不定本来就水性杨花……” 秦姜走过去,那两人惊恐地抬头向她下跪。她看着她们,旧的头巾裹着油亮的发,脸上被岁月和辛劳磨砺出皱纹,手指粗大,身材臃肿。 可她们仍然是妇人,也许都是有着好几个女儿的母亲。 女子的苦,难道她们没受过? 如果受过磋磨,为什么还要用那么难听的闲言碎语在另一个可怜的女子心口戳刀子? 她顶着男子的身份,再一次感受到女子所承受的不公与严苛。 她送了两天六顿饭,每一次满满地盛进去,又完完整整地端出来。 最后一次,那女子张开嘶哑的口,虚弱地甚至连声音都断断续续,“我没有……让你,救我!” 她惊讶地看过去。 那是吕椒娘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空洞无望的眼神里淌下了泪,颤抖着嘴唇,不再开口。 可能是我疯了。秦姜想,我妄图救下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但是她又绝处逢生地想,她说话了,她哭了,她眼里能看见人了。 那么她就还能活。 可当她再一次走近屋时,却看到她正拿着被摔碎的瓷碗碎片,一下一下地,往手腕上割。 秦姜冲过去抢过碎瓷,捂住她的伤口,大声地拼命地喊人救命,那女子实在太虚弱,抢也抢不过她,只得任她攥着伤口,眼中并没有感激,只有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