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四)
南翎城。 银光迸溅,铁器猛烈撞击发出震耳的轰鸣。 青年虎口虚握银枪,状貌煞为举重若轻,攻势却迅猛无伦,将整片场地笼罩得密不透风。 “好——”贺景恒一收枪势,赞赏地说:“你学得很快!” 哈扎勒累得瘫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过了好半天才撑坐起来,慨叹又羞愧地说:“殿下真的好厉害!可我还是无法坚持过三十招......世上有人能够当您的对手吗?” 贺景恒望向北方,“有,两年前我和他打过一场,还没有赢。” 哈扎勒的双眼瞪大,对那个人也生出了十二分的敬畏之心,“是谁?” “秦王燕珩。” 贺景恒在褐发少年的身旁坐下,“辽月的宝剑,西陆不败的神话。” 哈扎勒自是听说过秦王的鼎鼎大名,内心却完全偏向于自家老大,“可是殿下,您打仗也没输过啊!” 贺景恒静寂良久,哑声道:“可是我弄丢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哈扎勒皱起眉头,“是谁?” 贺景恒抿紧薄唇,涩然道:“我的未婚妻。” 哈扎勒张了张嘴,又闭上,低下头不敢说话。 缕缕金光自云间迸射下来,光和影在广袤的草原上变换。 贺景恒仰起头望向贴于苍穹之顶的一轮巨日,胸腔泛起剧痛,“她是一个很美、很好的女孩子,我遇见她的时候还是个毛手毛脚的小子,她一开始也不喜欢我。” 哈扎勒摸着脑袋,对此完全不理解,疑惑地问:“会有人不喜欢您吗?” 贺景恒笑了一声,“她不缺别人的喜欢,她原本也应该是锦衣玉食的小公主。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地表示:‘我讨厌你,要杀要剐随意。’” 哈扎勒震惊地张开嘴巴,“啊......” “不过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她确实有充分的理由讨厌我。”青年苦笑着。 贺景恒扯下一根草玩着,闷闷地说:“我本来也挺傲的,可是在她面前就是没脾气。先开始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很好看,后来嘛......处着处着就爱上了。” 贺景恒把草塞进嘴里,嚼碎,土腥与苦涩在舌根弥漫,“她看问题的方式和别人也不大一样,有一次刺客来杀我,差点误伤她,可她好像一点儿不生气,还主动帮我擦脸上溅的血。” 哈扎勒暗自称奇,心道:“这个姑娘胆子倒不小。” “之后的几年里我们感情很好,她真的特别可爱,像是一只雪毛蓬松的小白狐狸。” 贺景恒嘴角扬起一抹不自觉的笑意,“我们结交了几个朋友,有一个特别傻像是山上的猴子,一天到晚活蹦乱跳,到处认亲;还有一个长得非常帅,心眼也非常多,姑娘们全都喜欢他。反正组在一起奇奇怪怪,可还蛮和谐的。” “我们会一起在城里喝酒看戏,在初春冰雪未融之时早早地去踏青寻芳,在晚霞的覆盖下立马远眺。姑娘们在星空下跳舞奏乐,连夜风都是那么的清凉甜蜜,欢快极了。” 哈扎勒觉得贺景恒的描述奇异又美好,努力地在脑海中想象着他们的模样与过往。 “后来......”青年的嗓音逐渐嘶哑,“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过得太顺了,我和父亲犯下了巨大的差错。后果大家都是知道的,我的父亲、两个弟妹都死了。” 此桩惨案南境人尽皆知,大家心里都清楚,是老王爷听信谗言佞语,不顾家臣阻拦北上巡游所导致的。 出主意的人是吕不为派遣而来的细作,在南庭潜伏已久。如今那人早已人首分离,化为一滩烂肉碎屑与大地融为一体。 “我当时在金勒形同质子,极不受宝岱王的待见,家里出了这档子事,濒临跌落万丈悬崖也就只差半步。我当时悲观地想:‘既然这辈子都要被关在这个地方,还不如直接杀去金颂台,带几个仇人一起下地狱......’” 贺景恒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电闪雷鸣的暴雨天,溺水将亡般的窒息感狂涌而来,“然后她说她有办法,我还以为她在胡闹......可是我忘了,她本来就很厉害啊......” 一滴眼泪掉了下来,碧草折腰。 “我杀了许多人,和死士一起跑回南境,调遣军队、造/反立盟。” “可是她没能和我一起回来。” 贺景恒捂住被泪水打湿的面颊,嘶声道:“一年了,已经一年了......我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她不在金勒也不在西沙,梁国太子说她没有回去,我不信任他,派遣了许多暗卫去梁国和北境,可前段时间烽火连天,混乱中我的暗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