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点头,本想答应,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娘娘!” 皇后将手覆在敬贵妃的手上:“你我出身不同,能走的路自然不同。若是昨日的南家,你自然不必救,可是今日的王家,我却是要救的。” 何家的一支因为皇后倒了,两家分家不久,关系还很近;崔家的女儿也是因为皇后,如今被困在自己的宫里,像是个活死人,这两家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皇后的。 皇后自然也能想到这些,她蓦地站起来,惨然一笑,这里面的事,皇帝最清楚,王家的人清楚,何家和崔家的人也不是傻子,大家都有和宫里的通信渠道,自然该知道的,都会知道的。 可问题是,他们的中间,横着的不是别的,是人命,就和贝美人家的粮草案一般,总是要有一个交代的。 新君是他们的利益,他们的利益自然不会错,那错的便只有她这个身为阻碍的皇后。 敬贵妃站起来,转向已经走出好几步的皇后:“娘娘!” 皇后的脚步一顿。 或许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又或许是一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敬贵妃几乎是跑了起来,从身后抱住了皇后:“娘娘!” 皇后一顿,一滴泪水从面庞滑过。哀伤的时候,偶尔也只能流出一侧的眼泪,古人所言“两行清泪”,也不尽是。 她抬起手,却停在了腰间,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该去摘下放在她腰间的那双柔荑。 最后还是闭上了眼,将束在腰间的双臂冲散开来。 而后负气一般决绝地走了出去。 被眼睑挤下来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在皇后的脸上狂奔。她生平第一次抛开一切规矩和束缚,在长道上狂奔,却是身后追着一个想留住自己的她。 天色忽地阴暗了起来,似乎是要下雨了。 于是风也大了起来,由不得皇后不肯,便呼啦啦地从口鼻中灌进来,那不容人分辨的样子,仿佛要将人溺死。 滚滚压下来的天里,天边的那块云隐隐显着金光,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太阳。 皇后仍在继续跑,在仿佛无穷无尽的石板路上,将追来的敬贵妃甩在身后。 跑的那个没再跑,追的那个也没再追。 隆隆的雷声是暴雨的预兆,终是那个追的人,最先跑了出去。 拂绿也跟着跑,她最是贴心,中途折返,取了伞来。 “我们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敬贵妃哭得无力,天空正这时下了雨,将。 “……好。”皇后木然回答。 当天晚上,敬贵妃便因为淋雨生了病,反倒是打了伞的皇后,没什么事。 到了后半夜,敬贵妃终于退了烧,睡得安稳,等天亮的时候,皇后便走了。 她谁也没带,一个人跪在积水还未完全褪去的皇帝殿前,一身素衣,脱簪待罪。 皇帝最终还是出门见了她。 昔日的少年天子,如今威严如斯,已经让人不敢直视。他站在檐下,他站在阶上。 正如当年初见,她站在桥上,而他站在檐下。 屋檐依旧是他的屋檐,只是更具权柄更有优势的那个人变了。 皇后跪得已经疲乏了,声音却仍然清朗:“皇上,你我夫妻十年,当初相见,是您点选的妾身为妻。” 皇帝略微弯了下腰点头——这多半是惯性——算是同意了确实有这么个事。 “妾身多年居于后宫,伴驾君侧,便是十年的情分。” 皇帝再次点点头,这一次正经了许多。 “妾身侍奉太后及诸位母妃,至今也已十年,每日请安,从不落下。” 皇帝这回没有反应,只是定定地站着。 “虽无所出,但幸得抚育公主多年,已是圣恩。” 皇帝的眸子又深了几分。 “王家如今只剩八十岁太爷,并幼弱后生,妾身有罪,稚子老迈何辜?求陛下收回成命,仅降罪于妾身一人,妾身愿凌迟腰斩,刀斧加身,绝无怨言!” 皇后说完,重重一叩。 她这话说得其实有意思,虽然句句不说“你不对”,实际上却句句在说“我没罪”。上来的第一句便点出了两点。 一是哪怕是在民间,像他们这种夫家借了娘家力量起来的,也不好休妻,二是皇后是皇帝你亲自挑选的,你若说皇后不好,便是打你自己的脸。 第二句话,惯常操作,细数情分。虽然两人没什么情分,但这话一说,便是提示皇后,这有个台阶哈,你赶紧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