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请问屋主叫什么名字呀？”

“张方亮。”

“年龄是？”

“48。”

“您是他女儿对吧？”

“是。”

“......”

面前的这位妈妈思路清晰，问答有序。没有问到的绝不多说一句，回答的刚好是能填到问卷里的，这种流畅的问答体验是苏甜从未有过的。

之前访问的家庭大多只有老人和孩子，甚至只有老人，苏甜语言不通，老人表达含糊，而且很多人并不清楚苏甜只是调查员的身份，于是说了很多“民间冤屈”，她本来还会解释，但后面发现解释并没有用，他们可能只是想倾诉，于是只能用自己的绵薄之力安慰或者倾听。身处底层的人有太多无奈，被时代裹挟着前进，身边的环境好像都能影响到，天灾人祸无一不是致命打击，却只能裹挟着一身风霜，带着满腹委屈，以为终于有人能看见他们，这个人却只是一个小小的调查员。

直到遇到这个女生，她没有多余的话，没有生活沧桑，干净细白的脸上没有仿佛没有经过磋磨，淡然的态度和从来没有停止过的手中工作让苏甜觉得她是在真心热爱她的生活，正在努力的活好每一天。

苏甜用自己都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这份问卷，结束之后看看同伴的方向，那边应该还没有结束，向导也还没回来。

但这个家的男主人回来了，并不高大也不雄壮的身体却精瘦笔直，没有这些天常见的颓唐和无奈。可能是提前被打过招呼，上来和苏甜握过手之后连忙端上茶，苏甜赶紧说已经做完调查了，马上就走，让主人不要再忙活了。

他欣慰的看了一眼女儿，让苏甜先休息一下，然后自己拿上锄头转身去了屋子后面，苏甜目光随着老人移动，那女人看到之后解释：“我爸是去后面的菜地了，你想去也可以去看看。”

“嗯，谢谢。”

绕过斑驳的墙壁到后院，苏甜有点讶异，在平原出生长大的苏甜一直觉得菜地或者耕地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地，大量的机械化设备利用到农业生产。

但眼前这块......说是菜地，但苏甜怀疑只是在屋后山坡上凿出了几条不到半米宽的小梯田，男主人就拿着锄头在那里松土，种着几颗白菜和蒜苗、香菜之类的，在黄白交织的冬季山里平添的一抹绿意生机。

耳边突然传来孩童的咿呀声，苏甜回到小院中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抱着一个小男孩走过来，手上工作从没停下过的女人平淡的脸上终于溢出了一抹笑意，虽然不明显，但苏甜能感受到那抹暖意。她终于放下手中的黄色竹条，站起来朝那两人走过去，说道：“有点冷了，先进屋吧。带他出去这么长时间，你不累嘛。”说着手上将孩子接过去。那中年女人却并没有闲着，招呼着苏甜坐下之后开始进屋里里外外的收拾，屋内苏甜看过，虽无一样贵重装饰，但干净整洁，东西井井有条，就连大方块电视后面都一尘不染，“她们是在好好生活的”这是苏甜看过这件屋子之后唯一的感想。

那小孩换了一个怀抱，看了一眼女人，紧接着笑的更加开怀。

苏甜明明是到村里做有关贫穷的调研，但这次她没有从任何地方感觉到这家和贫穷有任何关系，但她也知道手里的那份问卷记录着最真实的状况——父母每个都身上有病，这个女孩是从小被父母捧在手里长大的，乡下人不知怎么才是对女儿最好的，于是效仿那个时代城里人的做法，只生了女孩一个人，这点到现在一向平淡的女孩语气中都是不由自主的骄傲和自信。但也就是这份与众不同，给予女孩骄傲，让她一步步走出深山，走到外面上大学，学校、专业、前途都足以令大多数人艳羡，更让父母在村里完全抬起头来。可还是因为不通人性、不懂感情，大学毕业时发现自己被渣男骗，自己一人生下孩子，本来倔强完全不想告诉父母，想自己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可父母接连生病，她还是决定回家照顾父母，可回到家之后她却是受到了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孩子也养的白嫩可爱，苏甜做问卷时不由得想必也是这份独一无二的爱和依靠让她能有这份淡然的心境吧，历经一切，却还依然平淡的面对一切，细心的照顾父母，力所能及的做些工作养活家人，对儿子的目光中也仅有剪不断的柔情。

在拍照取证环节，苏甜悄悄的拍了一张他们一家四口的照片，男主人老实拘谨但挺拔如松，若不是那一张张冰冷的医学证明，根本想不到这是被肿瘤折磨的人；女主人慈爱祥和，温温柔柔仿佛春风化雨；女人平和淡然，不知让多少焦虑的人艳羡，她怀中的宝宝在苏甜偷拍的时候刚好转过身面向她的镜头，眼神清澈干净，小嘴微张，白嫩的小脸仿佛自带三分笑意。

苏甜从她家出来之后突然就不明白幸福、满足、不幸和绝望的区别和界限了。

这样深的山，那样的病情，可是那么平和的脸色，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