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谢老师顺着她的眼神看到他,说:“他就是陈应旸,这回年级语文单科第一,你真得向他学学。” 钟语梗起脖子,说:“那又怎么样,我数学满分,物理九十三。” 陈应旸:“……” 他本来不太记得他们之前的交集了,一个年级这么多人,不可能人人都认识,哪怕同一层楼,经常碰见,也可能记不住脸。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就是这天,他记住她了。 印象尤为深刻。 钟语。 学校要求统一订牛奶,陈应旸乳糖不耐受,喝不了,要么给同学,要么扔了,像他这样的不少,教室垃圾桶一到下午,就堆满了或空或满,或喝剩的牛奶盒。 还好垃圾袋兜着,牛奶不会淌得到处是。 那天,他做值日生,放学后提着大垃圾袋去楼下扔。 看到钟语咬着吸管,拎着书包,一晃一晃的,歪着脑袋,和旁边同学说话。 一个男生从背后悄然靠近,夺过她的书包立马拔腿就跑,她反应过来去追,“姓陈的,找死啊,还给我!” 陈应旸心里一个激灵,还以为骂他。 钟语用力吸了几口牛奶,一扬手,把盒子投出去。 正中男同学后脑勺。 他动作一慢,钟语追上他,挥拳头砸过去,男生抱着脑袋,连连告饶:“钟姐钟姐,我错了,别打了。” “胆子满大啊,‘抢劫’抢到我头上了。” “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凶死了。” “哼,我包里有我爸送我的钢笔,进口的,你要是摔坏了,还有更凶的。” 钟语挎上书包,折返回去,把地上的牛奶盒捡起来,就这么的,和陈应旸打了个照面。 出于某种畏惧——一种从未接触过的“暴力”威慑到了他,他转开了目光,默默祈祷,她同样视而不见。 事与愿违的是,钟语脚步轻快地朝他走过去。 在家里,父母再如何勃然大怒的,也不会动手打他,他们的教育体系里,没有“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一老套观念。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被她吓到了,大脑甚至停止运转,没有思考她为什么要过来。 她捏瘪纸盒,从未扎紧的袋口的缝塞进去,“帮忙扔一下,谢啦。” 陈应旸没作声,也无法阻止,目送她走远。 还有,学校举办跳蚤市场,各班卖出物品所赚的钱,用作捐款。 具体捐到哪儿,捐给谁,以及款项是否到位,他们不得而知,事实上,十三四岁的青少年,也不去考虑这些,只欣喜于,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玩。 陈应旸家里的值钱玩意儿有很多,字画、老物件,但他不敢动,抱了一些自己的旧书来卖。 桌子由几个班委搬来,有的班级直接铺了块布,东西摆地上。他坐在桌子后,有人来问他的书,他就如实报价。 卖到一半,他们想去逛,便交给他。 “我不知道价格啊。” “没事儿,你看着办吧,我们相信你。” 一下子就只剩陈应旸一个人了,还有一块竖着的班牌。 天气有点冷,他把衣领竖起,挡住下半张脸,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安静地看着操场上人来人往。 他忽的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 “三块到五块,便宜大甩卖啦,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但你可以买到无价的知识。” 他扶了扶眼镜看去,钟语扛着班牌,抱着一沓《青年文摘》《读者文摘》之类的杂志,边走边吆喝。 那年岁里,没有智能手机,拥有家庭的电脑也少,中学生的课余活动里,少不了看“闲书”。 杂志便宜、轻便,内容丰富,还带有插图,十分招青睐。 她很快卖完了,也喊得嗓子疼,想找个地方休息,就看到他。 “我可以要瓶水吗?我口好渴。”她摸着口袋,“我拿巧克力和你换,或者多少钱,我买一瓶。” “不用钱。”他弯腰从箱子里拿了瓶给她。 盈利的钱买的,捐了物品的人各一瓶,他的还没拿。 “那给你吃巧克力,这个很好吃。” “你很喜欢吃糖吗?” “啊?” 陈应旸提醒她:“上次你拿棒棒糖跟我换碎冰冰。” “哦,”看她表情,她显然是忘了,“我容易低血糖,身上就会揣点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