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陈应旸到家后,才知道苏雨欣也来了。 陈应旸的父亲陈润韬,早年跟苏雨欣的爷爷苏启峥学习过,普通师生情分尚不足以称一句恩师,但每逢陈家有事,苏启峥慷慨帮过不少忙,陈润韬重恩,这几年,逢年过节的,两家偶尔会互相走动拜访。陈应旸和苏雨欣也是这么认识的。 陈应旸同长辈打过招呼,最后向苏雨欣点头示意。 苏雨欣文文静静的,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桌上放着点心、水果,陈润韬还特地拿出他珍藏的紫砂茶具,武夷大红袍招待他们。 苏启峥说:“有一阵子没见到小旸了,又帅了不少啊。” “帅什么呀,”于文娉拆他的台,“也就是比一般男孩子爱拾掇自己了点,但光拾掇有什么用,到现在也没见找个女朋友。” “男人嘛,先立业,再成家,不急。” 陈润韬嘲了句:“业在哪儿呢?半桶水整天晃荡,三番五次叫他回西城,死活不肯。” 陈家的基业立在西城,无论他想干点什么,他们都找得到门路疏通,但他人在海城,半分忙也帮不上。 明面上,说是这么说,难听点,其实就是不好控制了。 陈应旸听着没什么反应,敷衍应着笑。 待他们转移开话题,方起身,拿一只玻璃杯,倒满热水,拈一小撮茶叶放入,垂眸看着水慢慢变成褐色。 苏雨欣走过来,靠在桌边,苏家祖辈往上数几代,是北方南迁下来的,然而到她这辈,完全是南方长相了。 她从小便是美人胚子,巴掌大的脸,头发黑而长,额前留几缕刘海,眼睛生得大,灵动得很,极讨长辈喜爱。 她讲话声音轻柔,似溪边浣过的薄纱:“听你妈妈说,你现在是作家。” 为礼貌,陈应旸正眼看她,“靠侍弄文字以谋取钱财讨生活罢了,这个头衔太抬举我了。” “那也很厉害了,总比我现在还要靠家里的好。” “你不是还在读研?” “对啊,其实我倒是想早点独立,但现在这个社会,没有学历傍身,女孩子不好找工作的。” 陈应旸想到钟语,大四秋招,她也说过类似的话。不同的是,她是骂出来的。 他笑笑,“无论男女,有你这样的能力、成就,都很了不起了。” 苏雨欣在国内一所知名高校读研,据说还考虑进某科研院,继续攻读博士。 学的数学。 陈应旸一个本科毕业的纯文科生,跟她没太多共同话题,这么寥寥几句,跟嚼甘蔗似的,越到后面越干巴乏味。 不过听起来,苏雨欣找他聊天,也是想脱离长辈们的话题中心。 像她这般有自己主见的女孩子,更不愿意服从家里安排,但表面伪装得好,外人瞧见的,只有她的懂事、乖巧。 反正,于陈应旸而言,她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客厅里的,都是知识分子,侃侃而谈,聊艺术,聊教育,聊中国目前的种种情形,经济的,生育方面的。 于文娉前两年从一线岗位退下来了,但仍保持学习,也不时有学生找她探讨问题;陈润韬呢,平日里来往的,不是文化界的,就是政治界的。 苏启峥一家更不用说了。 说来,陈应旸其实是这些人里,最没成就的。 可能是从小在父母的光芒下长大,亲戚、朋友,总对他有过高期许,可他就是一个资质平平的普通人。 富不过三代,才可能也很难一代一代永久传下去。 陈应旸看开了,与其强行融入他们,自惭形秽,不如远离开,喝自己的茶。 他们聊得差不多了,出门吃饭。 陈润韬订的馆子,吃海鲜,一碟碟菜端上来,陈应旸看到也咋舌:他爹这是下血本请客了啊,不会是鸿门宴吧。 还真叫他猜中了。 陈润韬想给陈应旸安排到西城文化局工作,苏启峥在这方面有门路。 “爸,”陈应旸坐在他右手边,闻言皱眉,隐忍地压低声音,“我不想回西城。” “你难道要一辈子留在海城吗?要不是计划生育,我跟你妈就只要了你一个,犯得着这么操心你吗?” 陈润韬三十多才有了陈应旸,再想要个女孩儿,可那年头管得严,生二胎罚款不说,夫妻俩还会丢了工作,始终要不成。 这事一直是于文娉的遗憾。 陈应旸顶嘴说:“我不是走不了路、吃不了饭的婴孩,不必你们事事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