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入楼比想象中要容易一些。 子空似乎笃定了归元楼“无人敢闯”,他缩成一团,靠在大门的柱子旁睡得旁若无人。 借着月光的反射,可以清晰的看到,归元楼底层的门与窗,被蛛网一般的细丝包裹起来。这千万条细丝汇聚到一起,拧成一根食指粗的绳子,系在一个铃铛上,悬挂在子空头顶。 任何人拨动这细丝的任意一根,便会将他吵醒。 但是,洛疏竹和历拂衣是从二层的窗户翻进去的。 历拂衣把二楼窗户从内合上,低声道:“这蛛网阵有什么用?” “那小兄弟此刻若是醒着,蛛网阵便有用了。”洛疏竹朝空荡荡的楼内扫视一圈,最后目光灼灼地落在了历拂衣身上,“在哪?” 他抬手直指北侧那面墙,“在那里。” 那看似是一面黝黑的墙,实际上是真正的“铜墙铁壁”,墙身上有一扇巨大的门,此刻正紧紧地掩着,密不透风。 任何细微的动静在寂静的夜里都显得十分明显,洛疏竹听见历拂衣说:“我们进去。” 门上雕刻着面目狰狞的兽首,那兽口中衔着两个圆环状的把手,上面没有落锁,也没有阵法。 “沙沙”的脚步声在楼中响起,一步一步,靠近那扇大门。 洛疏竹的掌心出汗,她有些不安地搓搓手心,一口银牙却死死地咬着,面上的神色也肃穆起来。 她在紧张,也在激动。 这样一扇门,她寻找了三百年。 ——洛留影会在这里么? 历拂衣回头,想要开口催促,他看清她面上的神色,挑了一下眉,没有出声,反而侧过身子,让洛疏竹走在前面。 他与父母兄弟的感情都不算亲密,更做不到推己及人,实在无法体会洛疏竹此刻的心情。 短短几步的距离,却让人觉得无比漫长。 历拂衣一会儿想,或许他们兄妹的感情,就如同他和腾啸剑一样;一会又想,这世上大概没有人,能够像洛疏竹对她哥哥那样,对待他。 他从乱七八糟的感觉中,读懂自己最深层的想法,或许……大概,这种“牢不可破”的情感,一直以来,都是他所羡慕的。 历拂衣心底有些慌乱地烦躁,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样。 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腾啸剑对他的干扰,然后他对自己说,是的,像我这种人,就该踽踽独行。 ——这样对谁都好。 洛疏竹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握住了那个圆环。 圆环冰凉又粗糙,在掌心里,沉甸甸的。 然后她下定决心,骤然用力。 沉重的大门在面前开启。 一把剑。 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剑刃泛着微微的血色。 它就这样立在那里,周身至上而下,缠绕着冷意森然的铁链,这些铁链一直延伸到四面的墙壁中去,禁锢住它。 腾啸剑时不时振动,发出尖锐的剑鸣声。剑身和铁链因为那振动打在一起,发出清晰无比的“叮当”声。 在他们推门而入的瞬间,腾啸剑猛然爆出一抹青光。 那青光刺入眼睛,带来刺痛,洛疏竹拿手遮住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历拂衣忽然开口:“腾啸。” 这一声似是安抚,耳畔“叮叮当当”的声音消失,透过衣袖的布料,洛疏竹觉得那光也弱了几分。 她放下胳膊,重新朝那处看去。 洛疏竹觉得呼吸一紧。 ——没有。 她看清了一切。这里,只有剑,没有洛留影。 她左手紧紧地攥住衣服,指尖发红,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三百年间,积攒的失望够多了。 这一次,也不过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次。 洛疏竹这样安慰自己。她深呼几口气,努力做出无事的样子,挺直脊背,慢慢地向前走。 只是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历拂衣听到她略微沙哑的声音说:“先想办法取走剑。” 十分意外地,他居然也能在洛疏竹平静无波的语气中,听出掩盖不住的悲伤。 只可惜,他向来不懂得,如何安慰别人。 最后历拂衣轻咳一下,开口:“好。”他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半天,才打定主意,轻轻落在洛疏竹的肩膀上,轻拍两下,然后他僵硬地开口:“会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