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王(十六)
贺府后门。 天色将亮未亮,藏蓝与淡粉在空中流动交汇,星辰只剩下半边,另外半边已经隐隐有淡黄的日光逐渐出现。 陶星天一步跃入清新明亮的光线里,送他出门的贺时也却还站在贺家大门的阴影中。 “东西送到,我可以走了?”陶星天从小就不喜欢贺家,来一趟简直浑身不舒服:“还有,老子再警告你一次!我照顾阿樱那是我自己愿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贺时也“嗯”了一声:“一会儿还要见的。” 今天他父亲出殡,半个京城都会来。陶星天的父亲陶源乃是文华殿大学士,平日里连半句话也不同贺太师说,但毕竟位置在那,今天肯定也是要来送一送的。 陶星天抱臂,长剑斜插在怀里,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耐烦:“真是烦死,早晚有一天我要带殿下闯江湖去。” 贺时也抬起眼眸。 太阳已在天边露了个头,浅淡的金色光晕透过陶星天的发丝,将他照得像一条骄傲的松毛小狗。 贺时也站在门里看着,这明亮的光线却照不到他自己,影子从他脚后延伸出去,就像绑在双腿上的镣铐:“你和你那些小朋友……” 陶星天一个眼刀狠狠甩过来,贺时也立刻改口:“小兄弟。你和你的小兄弟们除了刺杀蛮王,最近在做什么呢?” “这你都不知道!”陶星天翻身上马,哼声道:“咱们长安的幼童失踪案,前前后后持续了好几年——京兆尹那几位狗大人成天就知道糊弄了事,要是连我们都不查,还不知要丢多少孩子!” 他边说边打马离去,仿佛连半刻钟也不想在这令人窒息的贺家多呆。贺时也看着他背影:“幼童失踪案,说来听听。” 贺府的老管家从他身后小步走出来:“少爷不要多心,不过是刁民瞒报,想讹官府的银子罢了!” 贺时也看了他一眼。 老管家瑟瑟退后:“少爷,真的别问了……” 贺时也袍袖下的手指规律地捻动:“几年前开始的?” 连京兆尹府和大理寺一起找都找不到的孩子,一丢就丢了好几年,这得是什么样的拐子才能办到? “八年。”回答他的是一个冰冷的女声——贺凌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身后:“便是你离京那年开始的。” 贺凌霜穿了一身白,倒也不是为了守孝。她一年到头总是穿成这幅样子,因她年少时生得冰冷美艳,京中多有效仿。 贺凌霜神色淡淡的,显得她眼角的泪痣越发冰冷:“不必拐弯抹角,还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是。” 贺时也神色微动:“阿姐,我不问了。” “那好。”贺凌霜垂下眼眸,整个人就像棵被霜雪打过的梅花树:“客人们已经来了,时也,随我去前厅待客。” * 天终于亮了。 京兆尹府的黄统领鏖战半夜,顶着两个乌黑的眼睛颓然坐在门口,刚要开口说话,已先哭了。 “这他妈是魔鬼啊,魔鬼!”里边其他几个衙役踉踉跄跄跑出来,啪叽一下坐在黄统领身边抱头痛哭:“大哥!你到底逮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能打的奸夫?!” 黄统领沧桑地叹了口气。 昨日那个“姐夫”口出狂言,他当即就要冲进去收拾他,黄统领在扫|黄事业上干了十几年,深知奸夫们各个体虚,料想那厮穿个文士青袍,还不是一拳头就给他打哭? 结果呢。 “大哥,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能打的人!他站在原地脚都没动一下,咱们哥几个一起上还搞成这样!”衙役哭哭唧唧:“这也太侮辱人了吧!” 黄统领眯眼看着慢悠悠停到门口那辆六角金鸾车,目光透露出一丝绝望。 和眼前这辆车比起来,被侮辱算个鸟事。 衙役们震惊地看着他们京兆尹最大的老大——胡烈胡大人,挺着他的将军肚弓着腰小步跑进衙门,又毕恭毕敬地将昨晚那对“奸夫□□”请了出来。 不但请了,还做小伏低跟在后边,胡大人脸上热汗连连,擦都擦不完:“殿殿殿殿下,都是底下人不开眼,认不得殿下天颜!属下马上打发他们回老家!” 殿下?! 什么殿下什么殿下! 黄统领并衙役们颤颤巍巍地跪了,毕竟而今天下,能称殿下的唯有一人。扫|黄扫到天皇老子家里,这辈子的仕途算是完了! 暮樱踏上车凳,温声道:“本宫倒是无所谓,没有触怒大王便好。” 大王?! 什么大王什么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