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王(十三)
氏姐弟面色沉重,却不落泪,暮樱甚至眼尖地瞧见,贺凌霜在看到车中老父的惨状时,还不悦地皱了皱眉。 “殿下,东西不在里面。”有贺家人接手,齐司直总算得空退了出来。眼见周遭没有什么要紧的人,他低声道:“贺家的那把钥匙,可能已经被别人拿走了。” 方才霍千里在时,他二人还一副不熟模样,如今却显然熟稔非常。 显然不是今天才认识的,也难为这位齐司直刚才装得那么像。 暮樱好笑道:“车子没停过,怎么会没有?” 齐司直汗颜:“下臣无能。” “这不怪你。”暮樱整整衣襟,逐渐没入人群中:“贺将军会把马车留下来,你将车妥善地收入大理寺,夜间我亲自带人去查——在这之前务必不要让任何人接触马车,明白吗?” 齐司直立即称是。暮樱离开此处与暗卫汇合,她先去旁边茶楼用了顿便饭,而后又换了衣裳从密道回宫。 奇怪,总觉得忘了点什么事。 不过她也没工夫多想——贺太师骤然惨死,内阁乱了一半,京中本就有霍千里这尊邪神头顶利剑似的悬着,再加上贺时也突然回京,如何安顿这五万兵马又成了问题。 暮樱批折子开小会一直开到了晚上,被埋在折子堆里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必定是有点什么事被自己给忘记了。 是什么呢? 可惜六部尚书并不打算放任她想起来,几个老头哭着喊着揪住她议了一下午的事,又召集好几拨人连着开了三四次小朝会—— 直到连宵夜也吃完了,暮樱打发惊鹊送阿庑回宫睡觉,又亲自送年事已高的工部尚书回府,这才有功夫偷偷摸摸地去了趟大理寺。 贺太师的死,无论如何都要查清楚。 暮樱喝了碗提神的汤药便往大理寺赶,到时天色已晚,齐司直屏退所有人,欲哭无泪道:“殿下,景安王妃坚持要让人洗车,说是不能让太师污污糟糟地走,臣拦不住,只能全程跟着。” 月光将大理寺的库房填了一半,马车被停在地上,前后大开,里面一切可怖的血色都已消失不见。 就好像这场惊动四方的惨案从来没发生过似的。 这辆车实在很大,因为顶棚铸有防身机关的缘故,四周还特地加上了六根一尺见方的立柱。暮樱绕着走了一圈,言简意赅道:“梯子。” 齐司直小心翼翼扶着她登上木梯,车顶的伞盖处缺了拇指大小的一块。暮樱隔着衣袖在缺口附近擦了擦,又放在鼻端闻了闻。 “还是殿下细心。”齐司直哑然:“不过就这么一小块地方,根本控制不了里面的弓弩——就算是想借此投毒也很麻烦,毕竟这辆车一直在路上跑,谁又能在行进过程中把毒扔进那么小的一个洞口里去?” 但这破口又的确是新的。 暮樱看他冥思苦想,温和地笑了笑:“除了贺家,没有别人来探问么?” “殿下说笑啦。”齐司直没奈何地掏出个卷轴来,手一松,卷轴哗啦展开:“这上头总计三百四十七人,都是今天下午想来看的!” 暮樱接过一看——上至皇室宗亲,下至学生门客,竟有这么多想来给贺太师讨公道找凶手的:“这怎么还有个屠老三?名字倒很清新脱俗。” “此人是个杀猪的。”齐司直疲惫又委屈:“说是家里受过太师的恩惠,特意想来看看。” 暮樱垂眼笑了笑。 这老子的香火旺不旺,全看儿子混得好不好。如今时也哥哥带兵回京,虽有些悬,但已经是荆人方面能够稍微对抗霍贼的最后军事力量。 既然如此,自然是有人要上赶着来上香的。 夏夜晚风吹开了车厢里剩余的折子,是贺太师还没来得及办完的公务。其上隐约露出了“涿州”二字,想来是那边的旱情仍未缓解,他临死之前恐怕还在忧心钱粮的调度。 折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齐司直在后边看着,不觉得可怖,只觉得温馨又哀伤。 “殿下,”他亲手给库房上了三道重锁,从后门送暮樱出去:“贺家的钥匙还找吗?” * “当然要找。”贺家灵堂,清幽的女声漠然道:“四大家掌管秘库钥匙已有百年,如今父亲去了——时也,你必须承担起这个重任。” 灵堂外白幡飘飞,地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两个蒲团,却没有人跪。姐弟二人对面坐在两边的椅子上,每人手边都摆着一盏热茶。 廊庑外不时有忙碌的仆人穿梭,贺太师猝然身死,明日发丧,届时还不知有多少达官显贵会来,他们只能趁着今天晚上收拾了。 贺时也的目光在贺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