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这不是蒙骗,”赫连辩白,“事实就是这样,再查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这事已经查到头了,到头,听得懂吗?” “一个月不到,你查得了什么?不过是做了点最基本的事情,甚至于,”李沁喜气得发抖,“你根本不是在查案,你只是在顺着那两人的说辞为他们找证据!” 赫连眼冒邪火:“那我问你,再查下去有什么意义?你想要什么结果?” 怎会没有意义?塔塔,赫苏图,罗织部,朝中忠良,乃至全国上下所有正义之士,真相对他们哪一个没有意义?甚至对赫连自己,一样有着极为长远的意义,可惜他总是看不明白。 李沁喜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只有对想掩盖真相的人来说,才会没有意义。赫连葛尔,你竟然又做帮凶。” 对她的指责,赫连气得眼冒金星,却无法否认。“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我?” 李沁喜抹了抹腮边的眼泪,仰头威胁道:“你最好是看清楚一些,这不是你说了就能了的事情。你别忘了,是谁为你领兵出战,是谁助你坐稳王位,是谁收复失地保全奚赫一十六部联盟。他死在任上,你不去为他查,不为他主持公道,自有人会为他请命的,赫连,你的血比阿斯都山上的冰雪还要冷,”她恶狠狠地瞪着赫连,“苍天有眼,恩将仇报是会遭报应的。” 奚赫人最重神明信仰,李沁喜说得赫连心中有些发毛,他扬手欲掴她的脸,却被她的眼神硬生生逼退。 他退半步,想了想,冷笑一声,“我若遭报应,你也捞不着什么好。高月,我和你才是一条船上的,你不帮我,火也会烧到你身上。我真是不明白了,你连自己的生死都可以忍气吞声,为什么到了苏伊这里,你一定要这么不依不饶?” “难道,”他挑眉,“你和他才是一条心么?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对他,就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 咣当一声,桌几被李沁喜掀翻,碗盏四散,铜炉滚落,烧红的炭火和壶中热水飞起四溅,二人身上都着了烫,险些受伤。 赫连大惊,他环顾四周,还好,没有起火,“你疯了?火还烧着!”他又看看李沁喜,确认她没被炭烧着。 李沁喜双眼如红炭一般冒出火光,她望向赫连,几番克制后才终于缓慢开口,其声幽如寒冰:“善恶有报,总有一天,你所做的恶都会反噬到你自己身上,这不是诅咒,赫连葛尔,你知道商纣王吗?你就是在步他的后尘。” 她说完转身就走,不再理会赫连在身后发狂的动静。 她终于看透彻了:即便是世上最简单的感情和道理,他也是不懂得的。 从前只以为,他是胸无大志才会摇摆怯懦,事实原来非也——他只是冷血,冷到心中没有是非黑白,只有不利我者皆为草芥。因为只看眼前得失,所以他的立场可以轻易就动摇,反复。 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与她不同道。是这些年来的磋磨令她钝了,竟忘记了他本就是个不可理喻之人。 从那句话出口后,对着他,她再也无法忍耐了,什么长远,什么谋划,什么隐忍,统统都容不下了。他一人沉沦便罢,想要她也做傀儡,居他之下任他摆弄,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葵姑见李沁喜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赶忙迎上去扶她到圆桌边坐下,“公主这是怎么了?” 李沁喜嘴唇发白,摇了摇头,沉默半晌才说:“葵姑,对不起。” 葵姑大惊失色:“怎么了公主,您仔细说说,婢子听着呢。” “我扛不住了。”李沁喜眼神发灰,声音有气无力:“我觉得自己好没用。从来到这里,我没做出过一件有用的事,没过过一天遵从内心的日子,我总是不断逼自己,到头来,光阴虚度了,什么意义也没有。” 好端端,怎么说这些话?葵姑又是疑惑又是心疼。 李沁喜兀自喃喃下去:“我好痛苦,葵姑,我好痛苦。”她簌簌流泪,“我怎么会这么愚蠢和软弱,我多想一口气把事情全部解决了,该打的打该杀的杀,可是我没有那种力量,我办不到。别人辱我害我,我不但不还手,我还任由他们作威作福,到头来竟然还连累苏伊他们……葵姑,我不想长远了,我不要什么长远考虑,我怕再多听他说一个字,我会忍不住,毁掉这一切!” 她已经被毁了。 她的一切美好——人格、尊严、智慧、爱情、友情,乃至同情和悲悯,都被这场国婚摧毁得所剩无几。 “我快死了,葵姑,我不是我自己了。” 赫连将她的人性全部否定了。她的所有品格,那些正常人该有的闪光,在他口中皆是毫无意义,最可悲的是,她已无法忍受,却仍无法逃离,除非她再也不顾后路,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去撕掉这层早已溃烂模糊的皮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