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赫连惊诧不已,当即反驳:“不可能。那是贡品,从使臣手上验收进的王书房,我亲自派人送的,绝不可能有毒……”他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问:“你怀疑我?” 李沁喜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我信你,所以我中毒了。” “事到如今你要是觉得我依然想杀你,我无话可说! ”赫连愤然拂袖,背对着李沁喜,重重地在她身边坐下。 两年了,他认为这么长的时间已足够放下过去的心结,他以为自己尽全力去弥补就能重新取得她的信任,没想到无论怎样待她好,在她心里,自己依然只是个笑里藏刀的小人。真的不可能改变了吗?从鹄莫山回来后,他时常梦见决战前和她去驰马的场景,那时见过的金色远方,无论在现实还是梦境里,都使他悸动不已……那只是一厢情愿吗?赫连自认已经在自身位置上尽了全力,对得起王者、丈夫的责任,对得起自己的心。 全意栽花仍不开,人生最感无力之事莫过于此。赫连紧闭双眼,伸手揉捻眉心。 一阵沉默过后,李沁喜有气无力地开口:“我不是怀疑你,而是希望你帮我找出幕后黑手。玉枕里的浮心草不是唯一的毒,那人想要我死,除了浮心草还有别的招。你能不能再仔细想想,这枚玉枕到底还经了谁的手?” “真的没有。”赫连很笃定,并坚持为自己辩解:“如果我想杀你,不会这么明目张胆,更不会用这么不保险的手段。”他在她身后默默叹气,“我不想杀你,你爱信不信。” 他语气诚恳,充满失落,听得李沁喜一怔。其实她不认为是他,不然她不会和他说这些。“好。我今天很累了,你回去罢。” 她简短的回复似是敷衍,赫连扭过头来追问:“我等了你这么久,你一来就赶我走?不应该先向我解释你去了哪里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沁喜看着他,沉着道:“此时不宜透露过多,况且你也帮不了我什么。” 赫连更觉被敷衍,急冲冲道:“什么‘叫帮不了你什么’?你既然觉得我没这个能力,跟我说这么多作甚!” “李沁喜不想争吵,极力维持自己语气道平稳:“我的意思是我本没指望你会帮我。我知道任何事情只要关系到了你的切身利益,你就绝不会出手的,何况是为我。王上没为了自保选择害死我,妾身已经很感激了。” 赫连的眼神逐渐冰冷,他摇着头问:“你就一丁点也不信我?” 李沁喜认真想了想,一字一顿道:“不信。” 此言一出,赫连气得拿起茶壶就往地上砸,瓷瓶迸裂的声音尤为刺耳,却也宣告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痛快。 李沁喜接下来的话如同刀刃,割开内里腐化已久的陈年创口:“这话没冤枉你。自我入奚,大大小小的事也经历了不少,哪桩哪件与你无关?娜依小产之事本该彻查,你没有;萨尔格父子多番犯上你睁只眼闭只眼;威利可汗言语间多次辱没我你不曾维护,如此你还要我信你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我知道你怕事,我谅解你。但你勿要因此就觉得,探我几天病,费几句口舌就能收服我,我没这么好糊弄。” “谅解”二字实在锋利,直扎赫连心底。可是他又能如何?内有掣肘,外有钳制,无力还手,这些就是他现下必须直面的现实。 “小产之事是我错了,但衍桑那次我说过,日后定会为你报仇,面对葛吉禄,我也是一样忍辱负重留待来日。你想要我怎样?我就是只有这样的能力,你觉得不满足,我也改变不了。”赫连自认已在能力范围内为她周全——她从前从不说这些话的,她鼓励过他要“共同创一番事业出来”,却将这份愿景连同他一并丢弃,事到如今又反过来责怪他软弱无能。这些话才是她的心声罢!可是软弱无能是一开始他就承认过的,只是不知不觉间她已失去耐心。 李沁喜果不耐烦道:“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你这算什么?邀功?你说这些话有什么底气!” 她越想越生气:“说什么我不信你,难道你又相信我吗?我已经中毒快要死了,你帮不上忙就算了,若真那么关心我,合该少同我说两句!你说得越多,我死得越快!” “放肆!”赫连一脚踢翻桌边的圆凳,他居高临下地逼近李沁喜仰起的脸,她的眼神毫无退让之意,他在那眼中照见了自己的软弱。 昔日面对她时的那种自卑、怨叹的感受在心底渐渐被唤醒,赫连低吼一声企图遏止自己正欲苏醒的心魔,他竭力保持理智,不想回到过去与她剑拔弩张的那种光景。 他试图去想一些令他愉快的人事,以此消解心头愤懑。回忆翻阅之中,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是在王书房,交代侍从把玉枕送走后他离开了一阵,那时……他倏地冷静下来,感觉背脊蒙上一层细密的薄汗。 他的怒气如遇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