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随着天气逐渐转寒,喀拉哈尔又来到了一年中草木凋逝,冷风肃杀的时节。李沁喜盘腿坐在铺了厚厚的雪白皮毛的小榻上,手里握着暖炉,旁边的架子上燃着一炉炭,炉子上架着一个精致的铜壶,里面正烧着水,声音闷闷的。 塔塔兴奋地盯着火红的炭火,欣喜道:“自从茶税降了后,城里喝茶的人多了许多,管它是贵是贱,各种各样的茶叶都有人喝。” 她的大眼睛里闪着光,“从前我们的茶叶都是王上赏赐的,我们只敢放几颗,泡着尝不出味道来,现在茶叶多了,品种有了比较,量也舍得放,我新鲜得很,一连试出了好几个茶叶秘方呢!有煮奶茶的,炖肉的,熬汤的,还有香包里的。” 李沁喜笑:“难怪你一来就盯着我这壶水!真让你碰着了,我这儿的龙井可是最好的,有市无价,外面买不到。” 二人说完便笑了一阵,塔塔又说了好些城里的新鲜事,说着说着,她忽然感慨丛生。“殿下,”塔塔看着她“如果没有殿下的提拔,我们一家不可能过上今天这样的日子;百姓们也是,如果没有殿下,也不会过得这么安宁。” “可是,殿下您却……”塔塔为李沁喜感到不值。 去年初,内战爆发的时候,是王后为王上四处奔走,出谋划策,献计献将,还不辞辛劳地随军亲征,可是王上重利轻义,过河拆桥:战时待王后千好万好,对她言听计从,可大战一过便把她弃如敝履,撇在一边,专宠侧妃。 就在上月,王室侧妃娜依夫人宣告有孕,这样一来,听说王上待王后更加冷遇了。 塔塔闻者伤心:“王上怎么这样呢?就算是另有所爱,起码也该尊重自己的妻子,不要使她伤心难堪!至少在我心里,殿下是再好不过的。殿下您知道吗,在宫外,百姓们都说您是明月天女,是天神赐给奚赫的福星!这样的一个人,王上竟然不好好珍惜,我心里真难过。” 李沁喜默默听她说完,起身去拥抱塔塔。“谢谢你和我说这些,但是王上并没有待我不好,我这人喜欢安静,不喜欢被人管着,王上和我各有各的世界,我现在很安宁,很自由,我很知足。……苏伊是王上的臣子,多少人眼红他的位置,塔塔,我知道你爱我,不忍见我损伤分毫,但像刚才那样的话,不要再出去说了,以免被人拿捏把柄。” 塔塔轻轻叹息:“谢殿下关心和教导。” “夫人别说这种见外的话,”葵姑出言安抚塔塔,“殿下与亲王和夫人的感情,不是寻常可比的,殿下也是希望您好,才要您注意言行,绝不是不领夫人的情。” “我知道,”塔塔点头,“没有比殿下更善良真诚的人了。我只是担心殿下。”她又抱了李沁喜一下,李沁喜拍拍她的后背,“代我问赫苏图好,有很久没见他了。” 苏伊给赫苏图请了师父,他忙于拜师学艺,最近都不得闲随母入宫。 李沁喜拉着塔塔的手,“对了,回去的时候你给赫苏图带些香料,都是我配的,做那些点心很好,就说是姑姑特地慰劳他学艺辛苦。” 塔塔喜悦地点头,又坐了会儿才离开王后殿。自从中央军凯旋,她听苏伊说,李沁喜心情不佳,故只要一得空,她就会来陪李沁喜说话。 待席娅进来收拾好会客用过的器皿,李沁喜便同葵姑笑说:“原来在外面的人眼里,我竟然是个可怜的弃妇,窝在这王后殿里哪儿也不敢去呢。” 真相其实恰恰相反,不是赫连不愿见她,而是她疏远赫连。 一年多以前,她偶然得知了赫连就是制造袭击,害死兰蕴等一干人的幕后凶手,从那以后,她便对他避而不见——只要不是公事,她是一字也不会多说的。 赫连毕竟心虚,也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冷处理,等待李沁喜自己放下的那天。娜依试图从中调解过几次,都不出意料地毫无收效;还有太后,也多次就王后的回避说过点过,但李沁喜仍然软硬不吃。 唯独是葵姑的态度有所改变:遇袭那夜的凶险和惨烈仍历历在目,葵姑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去劝说李沁喜跟一个要杀她的人举案齐眉。她现在只希望李沁喜能平平安安地,在奚赫王庭活下来便好。至于那些情情爱爱,“没什么大不了的,您瞧婢子,一把年纪了,活得多康泰自在!” 她很怕李沁喜在心里憋出病来,所以想方设法金句频出来开解她。然而就李沁喜自己而言,她是早看开了的,或者说在不知不觉间略过了,赫连还想杀她也好不想了也罢,她不在意这些。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做的事没有变,只是在此基础上,决定要同赫连恒定地保持更远的距离:他是不可相信的。 对包括这件事在内的一切,她已宠辱不惊,并且见招便拆,很是熟练。天冷了她便烤火,不想见谁便装病不见,不想说话就装聋作哑,绝不会呻【吟哭痛。 <